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毫末生 第三卷 章台戏 第七章 他乡故知 - 长篇色情小说

[db:作者] 2025-08-02 23:30 长篇小说 5460 ℃

              第七章:他乡故知

  春节过后三月,圣旨传下,大宋国科考开启。

  各郡县学子们早的提前半年就已来到新郑。齐开阳焦急等待卓亦常,兄弟分开已近半年未见,心中甚是想念是其一。恩师不准自己回曲寒山,离山半年不知山中岁月,更想从卓亦常口中得知山中的故旧们近来如何了。

  这些日子来,虽在皇宫里过着胡天胡地的日子,仍时常想念恩师与大姐,还有淳朴的曲寒村民们。

  离山越久,越能体会恩师待自己的心血。从前修行虽苦,还常受到重重常人难以忍受的责罚。可出山后数次面临危机,险死还生,往日的刻苦与艰难在这一刻无比地值得。更何况恩师的循循善诱,因材施教,一幕幕都浮现在脑海。若是像柯国师那种【师】,恐怕早就厌学得自暴自弃了。

  少年同样想念大姐。自他记事开始,若说恩师是授业,大姐就是抚养。自己不知父母,楚明琅就像自己的母亲,分明只比自己大了四岁,可齐开阳在地上爬的时候,楚明琅就已在照料两人的生活起居。从小,她就会凶巴巴地骂自己,会发脾气让自己吓得不敢回家。可是自己回了家,领了罚,家里所有的东西,最好的一定是留给自己的。——就算是一只鸡,鸡腿永远都在自己碗里。

  “想起谁了?”

  “啊……想起人了。”流露出的回忆与神往,瞒不过阴素凝的眼睛,齐开阳笑笑说道。

  “这时候肯定不是柳霜绫。”两人相处至今,已有了默契,不该问的绝不多问。阴素凝似猜到了什么,嫣然一笑,低头提笔批阅奏章。

  齐开阳蓦然发觉,与阴素凝相处时倒和曲寒山颇多相似。许多的心照不宣,许多的秘密却彼此信任。难怪在这里会更加怀念从小长大的山村。

  近来朝中变化颇多。阴素凝的权柄越来越大,自她与皇帝密谈以来,京城的官员足足换去了一成,皆出自阴素凝之手。虽大都是五六品的官员,可在延宁宫里与重臣参议政事时,话语权不知不觉就重了许多,几至言出法随。重臣们再不敢看轻于她,只将她当做参议政事的【谋士】。

  阴素凝权柄渐重时,柯太师也与从前大为不同。往日他几乎不参与政事,只与皇帝说些让人昏昏欲睡的大道理,随后探讨长生之道。近来则越来越多地在朝堂上发表己见,于御书房与皇帝私下会见时,御书房里隔三差五就会颁下旨意。  隐隐约约,朝堂上似有风雨欲来的味道。执掌后宫的皇后,与深得皇帝宠信的当朝太师,双方之间慢慢有了争锋相对的味道。齐开阳旁观柯国师已有好一段时日,越发觉得此人十分怪异。

  怪异的不仅柯国师,皇帝比起齐开阳刚来京城时,变化同样不少。

  初时看皇帝,齐开阳还觉心中有愧。时日一长,少年心中反而坦荡。这皇帝不似人君就罢了,更完全没个人夫的样子。这种名义上的夫妻,皇帝自己都半点不在乎,齐开阳去在乎作甚?

  他初入京城时,观皇帝身边的圣辉淡而不显,华而不实,隐隐还透出些黑气。几月过去,圣辉越发黯淡,奇的是黑气一同去了大半,不定睛凝神几乎瞧不出,反倒是金色圣辉中透出隐隐红气来。红光本是吉兆,可这股红光与金光交汇,又有残留的黑气晕染,怎么看都觉带着三分不详。

  齐开阳的望气之术只是粗通皮毛,且皇帝这浑浑噩噩,自甘堕落的样子看着着实让人生气。若不是阴素凝还要在朝中为后,且大宋国若亡,对她影响甚大,齐开阳看都懒得看一眼。

  大朝会上官员奏明了恩科事宜,皇帝准了,又点御笔择下吉日良辰,事关大宋国寒窗苦读学子们前途的一场大考就此拉开序幕。

  圣旨传遍诸郡县,开榜公示恩科诸多条陈与日期,限举子们日内抵达京城赶考,过时不候。

  赴京试的举子,哪还有此刻才出门的?全都早早地齐聚京城,疏通关系的,考前最后冲刺的,还有想方设法探听考题的,不一而足。除了卓亦常!

  卓亦常直到开考前一日才来到新郑城,赴礼部登记了名册,住所等。

  齐开阳暗暗担心了好些日子,得知好兄弟终于来了大喜。可一想明日就是恩科开考,还是不要去添乱为好,只得按捺下满腔话语,等恩科之后再说。如此还被阴素凝取笑了一番,说他像卓亦常的老爹差不多,简直是舔犊情深。

  于是当晚齐开阳就舔得阴素凝娇喘阵阵,呻吟不停。——这几月下来每日从阴素凝身上学习,齐开阳的床上功夫长进着实不小。

  三日文试后六日武试,中榜的学子还要参与殿试。朝堂用人之际,每一位学子的才学阴素凝都要亲自考校过。正因如此,她才敢答应齐开阳,绝不会让人徇私舞弊,暗中将无名气,无背景的卓亦常给涮掉。

  齐开阳从未觉得日子这么漫长,六日之试仿佛过了六年。阴素凝看他抓耳挠腮的,说要不派他做个监考官,去考场见一见卓亦常。齐开阳摇头拒绝,科考之事不仅是卓亦常的人生大事,亦是卓妈妈半生心血所聚。齐开阳不想给义弟一丁点的干扰。

  三日文试已过,阴素凝特地出宫去了趟礼部。奉皇帝旨意,考生交卷之后立刻封卷,考官们集中在府衙里不得外出,外人亦不得入内,直至出榜。旨意其实是阴素凝拟的,为禀公正,她自己一样不能例外。回宫之后齐开阳数度张嘴,最终忍住了没问。

  阴素凝憋了他半日,才笑嘻嘻道:“好啦好啦,你别担心了成不成?卓老爹。”  齐开阳白了她一眼,低着头也不知道是生闷气,还是忐忑不安。怪自己先前的话说得太满,什么只需公平,卓亦常必中进士云云,搞得现下都不好开口。  “我特意问过监考官,你那位好兄弟半日就已做完了草稿。其后不卑不亢,检查了一遍又一遍,修饰了一遍又一遍。交卷前两个时辰,在卷子上抄正。监考官见他与众不同,巡视时留意了好几回,赞不绝口。”阴素凝忍俊不禁,怕他憋坏了,将实情和盘托出。

  齐开阳长舒一口气,阴素凝又道:“榜单出来之前,卷子都要送过来,我亲自再检阅过才放榜,这下安心了没?”

  “哎呀你不早说。”齐开阳喜笑颜开,横抱阴素凝转了个圈,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,道:“好凝儿,还是你细心。”

  阴素凝用衣袖在脸颊抹了一把。这一口亲得好重,料想留下红痕,皇后娘娘嗔道:“对你那个好兄弟可比对人家上心多了,哼,把这印子留给大臣们看。”  “别别别。”齐开阳挤眉弄眼讨好道:“我今后一定更上心,更卖力。”  “去。”

  自己这官儿做不做无妨,阴素凝的皇后做不做,她自己也不上心,无非是暂为栖身。可要是影响了卓亦常科举,那就不好了。

  三日文试之后便是武试。武试有校场演武与韬略两项,前后共六日。相比起文试,齐开阳对武试毫不担心。卓亦常弓马娴熟,校场武试不在话下。至于韬略,修行时小伙伴们时常玩些结阵斗法的小游戏,齐开阳从未赢过。

  九日科考紧张又一晃而过,再经半月,考官们批卷已毕,卷子被送到延宁宫。阴素凝逐份阅过,一卷不漏。在大朝会上经皇帝御笔钦点,这才放榜。

  今科的进士需殿前面圣,榜单只放入围进士之名,不列名次。待陛下考校之后,才揭三甲之名。齐开阳看皇帝那个昏庸的样子,撇了撇嘴,就这样的,也配考校我的好兄弟?

  金銮殿上龙涎香缭绕,群臣毕至,皇帝升殿高坐龙椅,宣本榜进士们觐见。  齐开阳一身戎装立在金銮殿口,见新科进士们从禁宫城门外鱼贯而入。卓亦常身在文科第三位,目光平视,不卑不亢,步伐沉稳,一身浩然正气若隐若现。他穿过城门后微仰首先天略停片刻,似在向卓家列祖列宗祷告。

  三十余名文进士,二十余名武进士,在金銮殿的台阶前下跪山呼万岁。卓亦常远远看见齐开阳,好一阵惊喜。他年纪刚十五,为人已十分沉稳,喜不外露。  大宋国龙凤齐至殿门前,居高而坐。大太监唱诸进士之名与文武试的成绩,皇帝兴致缺缺,唯唯尔尔,阴素凝侧耳倾听,目光从诸进士脸上一一掠过。  卓亦常的成绩文榜第三,武试第一。文武双全,自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。阴素凝在皇帝身边耳语几句,皇帝唤过大太监,阴素凝无奈,只得亲口对大太监而言。

  “宣卓亦常上前。”

  卓亦常出列趋前,浓眉深锁,大眼圆睁,齐开阳暗道要糟,急得直挠头。自家兄弟的脾性再清楚不过,阴素凝祸国妖后之名,卓亦常出山必有所耳闻。如今在金銮殿前亲眼目睹赤裸裸的后宫干政,可万万不要书呆子脾气发作,闹出什么祸端来。

  齐开阳连向卓亦常使眼色,可卓亦常此时聚精会神,浑然不觉。

  “陛下有旨,兵书尚书出题考校。”

  齐开阳暗松了口气,阴素凝着实聪慧。今日不得不从珠帘后走向台前,一切行径得法,果然卓亦常面色稍缓。

  兵部尚书出班,命人抬出西北边陲图,道:“蛮赵屡犯西陲,征战连年,百姓缺粮少食,朝中负担沉重。若命尔戍边五年,当以何策镇守?”

  卓亦常朗声道:“我大宋西陲河流纵横,土肥草丰,学生有三策。其一,退守阴山隘口,设坚关,多置弓弩,以车阵之法固守阴山,叫蛮赵不得越阴山半步。其二,阴山之内土地平整,以屯田之法,戍卒七分屯耕三分戍卫,所产粮秣半数归军半数济民,可解朝中粮秣短缺燃眉之急。其三,蛮赵难过阴山,可设易市于北境,以茶盐易良马,使边商与牧民共利。如此……”

  “大胆!”兵部侍郎出列怒斥道:“大宋国土,寸土不让,岂可拱手以献敌国耶?”

  “学生尚未说完。”卓亦常面不改色,道:“如此不出五年,边境自足,兵强马壮。麾军阴山以西,收复失地,进可兵锋直指赵都,退可稳固阴山,徐图进取。”

  言罢,卓亦常乞纸笔绘制阴山屯防图,图中标注修造的引水通渠十二条,烽火台七十余座由兵部过目,看得一些老兵官都微微颔首。

  这一答,既有治国安民之策,又有军兵韬略,果然文武双全。好兄弟大出风头,齐开阳与有荣焉,恰逢阴素凝不着痕迹地偷看过来,两人目光一对,皆有欣喜之色。

  百官嗡嗡议论间,户部又依旨出列问道:“近年天连降豪雨,河流湍急,漕运耗费连年增长,尔作何应对?”

  卓亦常略思索一番,道:“学生有两点谏言。其一,当今漕运皆为长运,河流平缓时,漕渠水面平静,长运有助于稳定漕工纤夫。但近年豪雨不断,河流湍急,学生以为,当改长运为分运。沿途多设中转粮仓,于粮仓当地雇佣漕工纤夫,效仿驿站传书之法,可大量节省人力物力。其二,学生以为,天降豪雨,河流泥沙冲入漕渠,河床抬高,不仅有溃堤之险,亦阻水流运行,当以疏浚漕渠为先。”  这一答,阴素凝挑了挑眉毛,的确是思虑周全,面面俱到。她向大太监点了点头,卓亦常退回列席中。其余学子逐一接受考验,但都不如卓亦常惊艳。阴素凝眼珠子一转,道:“陛下,今年大恩科,臣妾想看看武进士的武艺。”

  原本至此当先亲点文进士排名,皇后既然有言,皇帝心不在焉,只点头同意。  百官正欲随同皇帝移驾演武场,皇帝一拂衣袖道:“就在这里演吧。”  百官大惊,禁宫之内,金銮殿前,岂有动刀兵之理?但皇帝近年来荒唐惯了,百官不敢出声。齐开阳见阶下卓亦常浓眉倒竖地出列,忙两步抢上,朝义弟一摆手,跪拜皇帝道:“陛下,臣请为校场护持。”

  “齐中郎将勇武恪责,正胜任其职。”阴素凝同样看在眼里,心中暗道:这个义弟年岁不大,脾气倒不小。儒门出身?修习【浩然正气】的?

  “准。”

  不仅是第一次跪拜皇帝,还是第一次当面听皇帝自己下旨……齐开阳不敢怠慢,来不及心中责骂,下了阶一个颜色,自有右千牛卫去准备校场演武之物。他来到卓亦常身旁低声道:“臭小子,不管你今天有多少疑团都先忍着!莫忘了卓大娘的心愿。”

  卓亦常板着脸,闻言才低头按捺下心中澎湃。兄弟俩有千言万语,齐开阳见他终于平心静气,这才安心了些。

  不一时校场布置完毕,其间皇帝催促两回,右千牛卫们来回奔跑得满头大汗。正欲演武,忽然空中雷声大作,片刻间豪雨倾盆。

  校场设移动靶十五只,武进士们轮流上场。卓亦常身为武科第一,压轴出场。武进士们并无水货之嫌,虽在豪雨之下,视线大受干扰,且箭枝射出后被雨点打偏,但并无一人一箭脱靶。但见卓亦常持三石强弓,戴一壶箭枝。箭发如连珠!箭枝在豪雨中激开雨幕,一根接一根穿透桐木盾。待箭雨发完,四面桐木盾上的箭孔组成上兵伐谋四字。

  掌声雷动!

  齐开阳随后抽出佩刀掷去,道:“接刀!”

  卓亦常应声飞身接过,刀光一展,刀身自左肩后翻卷而出,刀光如雪瀑倾泻,顿时将身边的雨点全数撞开。起手就是一记技惊四座的【夜战八方】!手腕翻转间挽起刀花,刀柄上的环佩叮当震如猛虎低吼,正是【猛虎跳涧】。刀光如雪,刀锋将触地时忽作"青龙出水",刀尖上挑三寸,刀刃闪过的寒芒正映着雷光一闪,逼得人目不能及。

  单刀看手,双刀看走。卓亦常虽使单刀,足下步法时而如八步赶蝉矫夭灵动,时而如虎卧山林般沉稳。一连三十余招,至收尾时一招回风拂柳,刀随身走,人似陀螺一般旋转,暴雨点滴不进。待旋转停下,刀尖倒悬指天,刀锋颤如琴弦。正是朝天一炷香!

  一路刀法并不出奇,人人都会,但卓亦常使来如神王之威,锐不可当。收势时又一道雷光劈下,映得刀身上的云纹如活物流动。齐开阳率先大声喝彩,他毕生精修炼体之术,但卓亦常这路刀法在他眼中,同样无懈可击。这一路刀法,甚至连皇帝看了都抚掌大笑。

  传胪官唱出一甲第一名卓亦常,皇帝御笔钦点文武经纬匾额,诸进士游街三日。特赐卓亦常麒麟服,狼毫笔,青罗伞盖为众进士之首,足显荣耀。御赐九环刀,刀鞘上书十年磨得秋水寒,一片丹心照玉环!

  红榜既出,宫中大摆宴席。皇帝被卓亦常的才学刀法震动一时,很快又心不在焉,命鸿胪寺卿主持。齐开阳在席间不好多说,只与卓亦常约定今夜再会。  至夜间,齐开阳只身来到驿馆。新科文武状元,多少人排着队拜访,卓亦常大门紧闭,只见右千牛卫中郎将。

  兄弟重逢,不甚喜悦,说起别后之事。

  齐开阳本待从离开曲寒山说起,不想卓亦常已然知晓。原来余真君回山之后,不多时村里人人皆知。甚至猜到齐开阳与柳霜绫登对得很,人人看得出彼此之间有情,此事过后,多半已然结缘,齐开阳讷讷地不好意思。

  又问起恩师与大姐的近况,卓亦常道:“自二哥离山之后,大姐就不在村里居住,只偶尔从山里回来收拾打点,又上山去。尊师我就不知太多,近来从未见过她一面。只听山上的狌狌说过一回,尊师和大姐每三五日,都要从狌狌那里听你的事。”

  “呃……”齐开阳顿显尴尬,还好狌狌极通人性,大体不会把自己和柳霜绫亲热的事情都说出来。至于来了京城之后,皇宫里有皇气人望庇护,狌狌只知自己在其中,并不知发生了什么。

  “二哥,你怎地来了新郑?”

  齐开阳将奉皇帝所诏来到新郑,遇见阴素凝一事说起,只隐去了阴素凝无欲仙宫弟子身份,以及与他同往十万大山一行之事。

  “皇后娘娘就是素素?”卓亦常大吃一惊。他自幼读圣贤书,通晓礼法。皇后娘娘私自出宫,所为何来?

  齐开阳摆手道:“莫急,你先听我说。”

  于是又将这几月来于京中所见所闻,详述一遍。从自己听说皇后祸国,到亲眼所见皇帝的昏庸,以及朝堂上阴素凝苦苦支撑大宋国政局等等,道:“皇后娘娘的事情,我与她有约暂时不能对第三人吐露。三弟,你信二哥,娘娘不是坏人。有些事,你自己看一段就心知肚明。”

  卓亦常默然无言片刻,道:“今日殿前观仪,陛下的样子,好生让人担忧。”  “当哥哥的这就要说你了,你个傻孩子。”齐开阳跳将起来,道:“收起你的书生傻气好不好?你读圣贤书,要为国效力,总得在朝堂上先站稳脚跟了再说!骨气是骨气,正气是正气,都没错。被轰出去了,你报效谁去?”

  “二哥教训得是。”卓亦常陪着笑脸,道:“的确要从长远计。”

  “你入世修行,今日入仕,当先学人情冷暖,将书中的知识学以致用。如若不能用,或是没机会用,学来作甚?一生报国无门,郁郁不得志的先贤还少了么?”  “二哥,嘿嘿,你今日说的话,可跟从前大有不同。”

  “那是当然。”齐开阳感慨了一拍大腿,道:“我在朝堂只冷眼旁观,但是看朝中大臣们说话办事,所得不少。这些都是人精,你莫仗着自己的学识就瞧不起人。”

  “小弟谨记。圣贤书上亦有记载,说贪官奸,清官要比贪官更奸,否则怎么跟贪官斗?”卓亦常犹豫了片刻,道:“二哥,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?”  “怎么看出来的?”齐开阳瞪眼。

  “你我兄弟从小一起长大,心照不宣,但有隐瞒,就和往常不同。小弟虽愚钝,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。”

  “暂不好说,日后就知。嘿嘿,有点难以启齿。”齐开阳干笑道:“对了,你入朝之后,帮我看看柯太师这个人。”

  “怎么说?”

  “皇后娘娘说,他由儒门保荐入朝,即被皇帝奉为太师之尊。我几番看下来,此人投皇帝意图长生之好,一味逢迎,皇帝更加无心政事。我怀疑此人来路大有问题,若是祸国妖道,这个官儿我不做也罢,定要为百姓除害。”

  “小弟会留意。”

  “皇后娘娘见皇帝无心,大宋国现今危如累卵,已更多插手政事。三弟,我已与皇后娘娘说明,她定会想方设法,让朝中重用于你。皇后娘娘欲只手补天,三弟,你当尽心些,好为皇后分忧。”

  卓亦常狐疑道:“二哥,你待皇后娘娘会不会太过关心了些?小弟不能满口答应,许多事,小弟还待亲眼见证。”

  “因为我看满朝上下,就皇后娘娘一个真的忧心家国存亡啦。无妨,你自家看就是,我还会逼你?”齐开阳知道三弟的脾性,信心十足,又想起一事道:“对了,大哥呢?没听你说起大哥近况。”

  “大哥早小弟二月出山,云游梁国。梁国皇帝尊佛,听闻大哥在梁国民间传经布道,排忧解难,甚得爱戴。”

  “以大哥的修为,该当的。”齐开阳心下一宽。三兄弟一同修行着长大,如今大哥和三弟都小有所成,自己依然茫然不知前路,着实有点惭愧。

  兄弟俩一路闲聊,直到天光渐亮,齐开阳才起身告辞,道:“待天明游街,二哥为你牵马。”

  “这怎么敢?”

  “你文武双状元,文曲武曲双星下凡,我与有荣焉,哪有什么不敢的,就这么定了。好好打扮打扮,街上别丢了人。”

  齐开阳回宫之后,让阴素凝临时在名单上加了自己的名字。待天明之后,宫门大开,礼部奉圣命接中榜的进士们游街。卓亦常双状元,穿麒麟服,驾青骢马,执狼毫笔,握九环刀,青罗伞盖。齐开阳亲自为他牵马,当先环街而行。

  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卓亦常本就是达官世家出身,但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。拜入五经先生门下后才迁入曲寒山,彼时一岁半,未见过京城风物,只在母亲口中零零散散听过许多。将那些碎片拼凑起来,再看今日的新郑城,卓亦常虽春风得意,难露笑容。

  齐开阳披甲,腰佩官刀,威风凛凛地牵马为状元郎开路。可惜卓妈妈不在新郑,未曾见到她一生心血之所系的孩儿今日风光。

  新郑城里百姓簇拥两旁,都想来看看这位新科文武状元。一见卓亦常年岁尚幼,生得浓眉大眼,文质彬彬,仪表堂堂,议论之声不断。齐开阳心中暗暗好笑,以卓亦常的人才,多半朝中的达官贵人们已在遴选出色的适龄女子,好跟他结个亲。就算卓亦常未来仕途不顺,以他的才气,都可为族中带来好名声。

  齐开阳自己生得英俊,但今日的目光大都在卓亦常身上,他丝毫不以为忤,一样喜气洋洋,仿佛坐在青骢马上的,是他自己一般。

  新郑城庞大,要绕着主街市走上一圈,加上人山人海,没有大半日下不来。刚转过皇城街角,维持秩序的兵丁不必皇城前的多,前方的百姓更加拥挤,进士们只得暂时停步。兵丁上前大声呼喝着隔开百姓,让开条道路,人数众多,一时有些混乱。

  齐开阳止住青骢马,不觉不耐。正想回头与卓亦常闲谈几句,忽听一声聚音成线:“喂,赖皮狗!”

  齐开阳一惊,忙循声望去,下颌差点掉到地上。只见人群之中,洛芸茵轻纱遮面,虽看不清容颜,可那曲线玲珑的身段与娴静若水的气质,还有那声赖皮狗,一望而知。再看她身边俱是普通百姓,不知为何突然孤身来到新郑。

  唤来个兵丁牵马,齐开阳挤过人群,洛芸茵见他靠近,缓缓向后退至少人之处。

  “洛姑娘,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
  “最近左右无事,来找你玩。”洛芸茵嘻嘻笑道:“我先去了洛城,柳姐姐还在闭关,六位前辈说你在新郑,我就找过来啦。”

  少女笑得天真无邪,齐开阳疑窦满腹。当下不是详谈处,齐开阳道:“我还要带状元郎游街,你住哪里?我晚些来找你。”

  “别呀,人这么多热闹得很,我一个人呆着多无聊。喂,你想个办法,让我混进去好不好?我当你随从怎么样?”洛芸茵玩心大起,哪里肯依。

  “这……”齐开阳在朝中见事多时,他人本就聪明,早就不是初出山时的毛头小伙。洛芸茵来得蹊跷,虽竭力掩饰装得若无其事,齐开阳哪能看不出来?当下别无他法,趁左右人不注意,齐开阳从法囊中翻出一套盔甲递给洛芸茵道:“跟着我别乱跑啊。”

  “知道知道,你是大将军,我是小兵,当然听你的。”洛芸茵大喜,满口答应下来,一边幻了容,一边将盔甲穿上。她身材原本就高挑修长,千牛卫是禁军,盔甲以贴身软甲为主,穿在身上半点不觉不合身。

  兵丁们隔开围观百姓,齐开阳领着洛芸茵从人群中钻出回到马队。卓亦常看二哥一人去,两人回,正在疑惑。齐开阳低声道:“【剑湖宗】洛芸茵洛仙子,【剑湖五奇】之一,听说过没有?”

  “久闻大名,如雷贯耳。”卓亦常不着痕迹地抱了抱拳。

  “小女子见过状元郎,喂,你跟状元郎很熟啊?”

  “我结义三弟。”

  “难怪大将军为状元郎牵马。”

  “你还是别说话的好。”

  “干么不准人家说话?”

  “你的声音太好听啦,一说话要露馅。”洛芸茵幻容作个大胡子,可声音甜美娇俏,无论如何粗犷不起来。京城里异人不少,好在今日人多,齐开阳令洛芸茵跟在身后遮挡视线,料想无虞。

  一声恭维的约束,洛芸茵果然乖乖闭上了嘴。这一天游街直到傍晚,百姓来了一批又一批,至此渐渐散去,诸进士回驿馆歇息。驿馆里更是群贤毕至,都是御笔钦点的恩科进士,各个前途无量,来巴结的或是结识的达官贵人不少。  一直闹到夜深,驿馆里才安静下来。齐开阳携洛芸茵闪入卓亦常的房间,洛芸茵露出真容,令卓亦常眼前一亮。

  “闻名不如见面。”卓亦常长揖一礼,礼数甚重,一双眼睛闪烁着揶揄的光芒。

  “洛姑娘,快坐。深更半夜的不太方便,我有话问你,问完咱们走。”齐开阳砰地在长凳上坐下,道:“这是我结义三弟,你放心,他绝不会吐露半个字。”  “干嘛那么严肃的样子,搞得人家心里怕怕的。”洛芸茵若无其事地坐下,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。

  “你怎么来新郑了?”

  “闲得发慌,来找你玩呀。不是都说过了么?我准许你带我在新郑玩一玩,还不好啊?”

  齐开阳咧嘴一笑,想起两人相识时的口角来。少女分明刁蛮,却又一副非常讲理的样子着实可爱。但他不依不饶摇了摇头,道:“你别瞒我呀,不说清楚,我怎么能放心?”

  “好嘛。人家入世云游,和柳姐姐一样。世间我又不熟,先前去了几处云山大泽,看得烦了,想起你们来。这就来看看。”

  “那……我问你,你什么时候回宗门去?”齐开阳半点都不信。洛芸茵毕竟年幼,又未经人世历练,故作自然的模样实在太过自然,自然得完全不自然,瞒不过齐开阳。

  “想回就回咯……”

  话音未了,三人一同向窗外望去。卓亦常刚欲出声,齐开阳一摆手靠近窗边,确认左右无人,打开窗门,一条窈窕人影跳了进来。

  “问来问去的干什么啊?好像你是人家洛姑娘爹爹似的,管天管地……”人影揭去面纱,正是当朝皇后。

  “学生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
  “你……素素姑娘?”

  卓亦常与洛芸茵一同低声惊呼。卓亦常饱读诗书,又得母亲教导严加约束,甚重朝堂君臣礼节,当即跪下施礼,又铁着脸道:“娘娘深夜出宫,大违礼法,还请速速……”

  “好啦,起来起来。你两个德性还真有点像,怪不得结拜。”阴素凝一摆手打断,大喇喇地落座道:“国家危难之际,本宫来见见你这位未来国之栋梁,有什么违礼法之言?礼法比江山社稷还重要?”

  见卓亦常还要说,阴素凝笑道:“不然,让你结义二哥去请一道圣旨,准本宫来见你怎么样?”

  齐开阳一摊手,意即这道圣旨真请得来。卓亦常这才无话可说,但面色依然铁青。

  “你真是素素姑娘啊?”得阴素凝解围,洛芸茵又惊又喜。在忘川河边时,三人聚在齐开阳金光庇佑之下。生死一线,阴素凝无暇顾及幻容,洛芸茵惊鸿一瞥,见面便即想起。看阴素凝身着宫衣,容颜秀丽,雍容大气,一时好奇地上下打量。

  “是呀,洛姑娘,我没把你当外人,但你可万万不能说出去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阴素凝并不知今日齐开阳遇上洛芸茵,她深夜出宫为寻齐开阳与卓亦常而来。近窗时听见两人一问一答,各说各话混不着调,这才得知。她笑吟吟地拉着洛芸茵的手道:“新郑还是有些人情风物,洛姑娘想玩多久,就玩多久。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洛姑娘,正好有一事请你相帮。”

  得了人情,洛芸茵心中窃喜,更不好拒绝,道:“请说。”

  “洛姑娘在儒门可就熟悉的相识?”

  “儒门?刘仲明先生与吟哦四子前辈我都相熟。”

  “那请洛姑娘修书一封,帮我打听一个人——当朝柯太师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简单的事情,却让洛芸茵面露难色,竟至手足无措。

  阴素凝视若无睹,自顾自地将柯太师入朝之后种种古怪作为一一陈述,其中多有齐开阳说过。齐开阳不知的,卓亦常目露询问之意。齐开阳只点头不答,示意你入朝为官之后,自己看,自己判断。

  “妖道误国,大宋已是风雨飘摇。大宋若有差池,我这个皇后可没有什么好下场。无论为江山社稷计,还是为我自己计,妖道留不得。”阴素凝斩钉截铁,又向洛芸茵恳求道:“洛姑娘,就请你修书一封,帮我问问。若是儒门中人,或可请儒门处置。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,我好下决断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洛芸茵支支吾吾,挑着寒烟眉,瞪着醉星目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  “洛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?”

  “有……有的……”

  “那就请洛姑娘言明。”阴素凝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道:“洛姑娘若果是来游山玩水,我倒可以行个方便。请洛姑娘暂时委屈,就住在我延宁宫中,冒做个侍女,有个居所,来去自如,想要去哪里玩。开阳反正没什么事,随时可以相陪。若……若不是来游山玩水,洛姑娘是洛宗主掌上明珠,万一有个什么差池,我和开阳可万万担待不起,只好恕不奉陪了。”

  只恰巧听见只言片语就能顺势而为,一箭双雕。既说明来见卓亦常之意,又逼得洛芸茵不得不明言,皇后娘娘之聪慧可见一斑,足令卓亦常刮目相看。  “好吧,其实你们都知道些内情。”洛芸茵垂下螓首,想起旧事一时心中悲苦,美眸含泪,道:“我说与你们听,你们知晓了就好,万万不可吐露我的行踪!”  齐开阳咧嘴一笑,果然是偷偷摸摸跑来的,难怪不肯明说,更不敢给儒门发信,闻言不由赞许地看了阴素凝一眼。再看这一屋子人,各个都有秘密不可言,心中一时怪异之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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