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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孕奴花妃传】(21)
作者:写小说写个屁
字数:33545
第二十一章(上) 粉尾狐泪眼惶恐,钓佬点醒灵智,江户灯火错呼娘娘,女将战刀寒光斩贼
凤仙轻声“呀”了一下,揪住了我的衣袖,粉毛在风中微微散乱。她竖起狐耳,紧张地盯着河边。
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河岸边,一位老大爷正盘坐在一块青石上。粗布衣衫,布满褶皱的双手稳稳握着鱼竿。他嘴里叼着一支半截未燃尽的旱烟,白雾缭绕之间,他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那片平静的水面。
那姿态看似普通,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与超然。仿佛天地万物与他无关,哪怕是我开启传送门带着凤仙、花妃们骤然降临,也未曾让他眼皮抬动一下。
我心头一紧,快步上前,抱拳躬身,恭敬行礼。
“师兄,我来求你帮忙了。”
凤仙怔了一下,狐尾轻轻一晃,狐耳扑簌簌地动着。她显然没想到,我口中这位看似比父辈还苍老的老者,竟会被我称为“师兄”。
然而老大爷并未露出丝毫意外,他只是缓缓扭过头来,眼神终于落在我身上。那一瞬,凤仙下意识屏住呼吸,仿佛被一头深不可测的荒古巨兽凝视。
老大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情。只有赤裸裸的厌恶与嫌弃。仿佛我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眼前,甚至不该存在于他的世界。
我心头一沉,却依旧保持着姿态。他叼着烟,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:
“你小子想要的东西,我没有。”
他的语气像是已经洞悉了我此行的目的,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我现在穷光蛋一个,哪来的灵兽给你拿去当宠物。”
那声音在河岸回荡,与风声和水声混杂,却压得凤仙肩头一抖。她狐耳微微下垂,偷偷望向我,眼中满是疑惑和害怕。我望着老大爷,心中波澜起伏。
——他早就知道我要什么。甚至在我开口之前,就已经下了断语。
我抱拳沉声道:
“既然师兄早已知晓我的困境,那还请赐下指点一二,如何解决?”
老头依旧叼着半截旱烟,指尖一抖,把烟灰弹进河里。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,手里鱼竿一抖,长线在水中划出一道微光,却还是一副懒得理会的姿态。
“哼,你小子真烦。”
他抓耳挠腮,满脸皱纹挤作一团。那神色不像是没有办法,反倒像是明明有手段,却死活不愿意帮忙。
“我凭什么给你出主意?这些女人还不是你自己主动招惹才跟在你身边的?妖狐、龙女、吸血鬼……你把自己养成一窝妖邪骚货的主子了,现在还好意思来求我帮忙?!”
他骂骂咧咧,声音沙哑,尾音里带着浓烈的不耐。显然,他并非真的什么都不能做,而是极力撇清,生怕与我扯上任何关系。
然而,就在他发牢骚的时候,鱼竿忽然猛地一沉!
老头眼神一亮,猛地抖腕,可就在那一瞬,他却因注意力被我的话扰乱,手上稍稍一松——
“啪!”
鱼竿剧烈颤动,水面激起浪花。那条肥硕的鱼儿跃出水面,尾巴甩得水珠四溅,旋即“扑通”一声钻回河底,钓线抖了几下,最终恢复了死寂。
老头愣了半秒,脸色瞬间难看得吓人。
气氛僵在这一刻。
偏偏牡丹正双手抱胸站在我身后,瞧见这一幕,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哈哈哈哈!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!还自诩什么高人?钓个鱼都守不住,真是菜的要死哈哈哈!”
她的声音像一记惊雷劈在死寂的空气里。
我心头猛地一紧,冷汗当即顺着脊背流下。
——完了。
这老头对我开后宫的行为满是嫌恶,却怎么也不至于与我立刻翻脸——他唯一的嗜好便是眼前这钓鱼之事,别人骂他什么都无所谓,可要是骂他钓鱼菜鸟……那就等于踩到了他最致命的逆鳞。
果不其然,老头缓缓转过头来。
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陡然凝在牡丹身上。
仅仅一眼。
牡丹的笑声戛然而止。她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,声音断裂在唇齿之间。
下一瞬,她娇美的身躯猛地一颤,瞳孔骤然扩散,眼中光彩彻底熄灭。
“唰——”
仿佛有什么力量把她的灵魂直接剥走。牡丹发出一声低沉到不像人类的嘶吼,双膝一软,整个人扑倒在地。她再没有了刚才的人性神采,而是像野兽般四肢着地,翅膀与尾巴无力地垂落,又本能地颤动,拖着身躯在我们身边焦躁地绕圈。
她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,像一头退化成畜牲的雌兽,焦急、混乱,却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半个字。
凤仙吓得“呀”了一声,狐耳竖起,扑到我身边紧紧抱住我的手臂。她小脸煞白,眼泪瞬间涌出,喃喃低声:
“少爷……牡丹姐姐,她、她被……”
我心口沉重,眉头死死拧起。老头却只是吐了口烟雾,冷冷哼了一声,目光重新落回水面,好像刚才不过是驱赶一只扰人的苍蝇。河畔的风轻轻吹过,水面荡起粼粼波光,却没有人敢开口。牡丹的翅膀与尾巴仍在地上抽搐,四肢像野兽般伏爬,围着我们绕圈,那眼神已不再是昔日的骄傲龙女,而是单纯焦躁的畜牲。
花妃们心神紧绷,几人已然按住了兵刃与法杖,凤仙的狐尾蓬松竖起,黑蔷薇的指尖凝聚着寒芒,夜来香的紫焰在爪尖一闪即逝,甚至连平日最温婉的水仙,眼底也闪过一抹阴鸷的冷光。
只要我一声令下,她们就会在瞬息之间拔出最凌厉的攻势。
可我只是抬起手,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谁也别动。”
我语气平静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花妃们齐齐一震,收敛住杀意,神色却依旧戒备。我的目光落在那钓鱼老者的背影上。老人仍旧姿态安然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掸落灰尘般随意。他抽着烟,重新将鱼钩甩入河中,目光死死凝在水面。
他不是我们的敌人。
我心中笃定。哪怕他方才随意的一眼,便将牡丹打落畜生道,那也绝非出于恶意。他所为,不过是惩戒与点拨。
或许,他此时正是在替某人继续为我授业——授予我此前未曾触及的道理。
沉默良久,老者终于缓缓开口。
“行舟。”
他第一次喊出我的名字,声音苍老,却蕴含着一股让天地都为之凝滞的威严。
“人与妖的最大区别是什么?”
他不看我,仍然目不转睛盯着水面。但我知道,这是对我最直接的提问。
我当即拱手,俯身恭敬回答:
“是灵智。”
老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烟雾从他牙缝间缓缓逸出。
“对。”
“很多人一眼看过去,会说人与妖最大的不同是外形——人形与兽态,文明与野性。可你要记住,那些不过是表象。真正的分野,最本质的鸿沟,只有灵智。”
他的声音忽高忽低,像山间的钟声,震荡入耳,余音不绝。
“为了得到这份灵智与智慧的传承,多少妖孽不惜以数百上千年的修为,强行凝聚成人形,混入人类社会,妄图从人族的文明里掠夺那一丝灵光。”
他深吸一口烟,手指轻轻一抖,灰烬落入河心。
“可笑的是——就算修炼到头,能真正明白灵智本质的妖,寥寥无几。多数妖族,一旦换了人形,便沉溺于繁华红尘,醉心于权力与享乐,忘却了自己修炼的初衷。贪图人形带来的便利,沉迷于男女之欢、珍馐之味、富贵之势……最终与畜牲何异?”
他的声音忽然一沉,像铁锤一样砸进每个人的耳膜。
“他们的本质,从未真正跨越畜生道。”
我心头微震,不由自主地望了牡丹一眼。此刻的她仍旧伏在地上,眼神茫然,口涎顺着下颌滴落,浑然忘了身为花妃的尊严。
老者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冷冷吐出一句:
“这,就是畜生与灵智的分野。”
老头仍旧一边吞吐着烟雾,一边死死盯着湖面,那副漠然神情仿佛天地间只有鱼竿与水波存在。他的话,却像铁锤般重重砸在我心里。
“行舟,你别觉得我说得玄乎。”
他嗤笑一声,眼神微眯,带着那种不耐烦的凌厉。
“其实啊,我们要是换个角度看,比如用你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去类比,这其中的道理就比我们那些修真典籍里写的要直白多了。”
他缓缓抬起手,用烟杆比划了个弧度:
“人类和妖族,就好比两台电脑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花妃们互相对视,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。凤仙的耳朵竖了起来,狐尾微微摆动。
老头继续道:
“人类是配置落后的机子,CPU一般,内存也小,硬件全都捉襟见肘。可咱们有个本事——会开发操作系统,会造软件。”
烟雾在晨风里散开,师兄的嗓音低沉沙哑,带着某种几乎刺入灵魂的穿透力:
“修仙也好,科技也罢,本质上都是人类自己开发出来的高效系统。哪怕自身硬件差劲,咱们能靠‘软件优化’,把那点算力榨干榨净,运转得滴水不漏。久而久之,就能弥补先天不足,甚至逆天改命。”
他顿了顿,冷冷吐出几个字:
“而妖族呢?”
我心头一紧,低声应道:
“他们的硬件更强,可是没有相应的操作系统。”
“没错。”老头拍了拍大腿,冷笑愈发森然,“妖的天赋就是高性能硬件,CPU强得离谱,内存巨大,算力足以吊打人类。可惜啊,他们跑的软件——是古老、低效、BUG频出的破烂。”
他比划着鱼竿,像在描摹某种不堪入目的景象:
“优化差,漏洞一堆,运行效率低下,还会蓝屏死机。结果呢?大多数妖虽然长得再强,血脉再高贵,最后不过是个外表精美却系统崩坏的空壳子。哪怕修炼几百上千年,也没几个能真正摸到仙人的门槛。”
花妃们陷入沉默,空气凝滞,唯有水面上偶尔浮起的涟漪提醒着时间仍在流动。
老头冷哼一声,烟雾从鼻尖喷出:
“所以,很多妖选择伪装成人类。为的是什么?最初就是想偷偷给自己安装人类开发的操作系统。”
“修仙的功法,魔法的玄妙,或者科技的体系,就是咱们写出来的软件。他们见识到了,就想移植到自己身上。结果呢?极少数妖真的学会了调试,成功装上系统成了妖修,实力远远超越人类修士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深邃如渊,吐字如刀:
“可绝大多数妖族?他们只学到一点皮毛,连安装程序都没跑通,就急着开机乱搞。”
他声音冷厉,像在宣判:
“利用硬件的先天优势,占山为王,鱼肉百姓。抢女人,抢土地,靠蛮力称霸一方。最后坏了名声,被人类世俗唾骂。妖族的风评差,被当成祸害,不是没有缘由的。”
我听得眉头紧锁,心中却无比清楚:老头说的这番话,绝不是单纯的比喻,而是他亲眼见过,甚至亲手践行过的道理。老头抽了口旱烟,吐出的烟雾随风散开,缭绕在月色与水汽之间。他的嗓音粗砺,却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沉沉厚重。
“现在你明白了没有?”
他没有看我,眼神依旧落在湖面,盯着那条迟迟不上钩的鱼。
“灵兽也好,妖兽也罢,它们变成人形,伪装成人类,唯一的目的已经被日积月累成本能,就是为了从我们这里获取‘灵智’——别和我扯什么善恶之分,别提什么情情爱爱,那些全都是手段,是它们为了接近灵智必须走的捷径。”
烟灰在他指尖掉落,被风一吹散。
“我活了这么大年岁,见过的妖怪比你见过的女人还要多。”他冷冷一哼,语气锋利得像刀,“可真能彻底融入人类社会、安稳过一生的?屈指可数。下场好的?更是凤毛麟角。多数妖,最后不是沉迷享乐、丧失灵智,就是因欲望与野心作祟,落得个被剿杀殆尽的下场。”
他话锋一转,忽然冷笑,语气带上了一丝厌倦:
“算了,这些道理,我跟你说也没用。师父当年跟你说过,你听进去了吗?你没听进去。那我在这里废什么话?不过是自讨没趣。”
说罢他将旱烟往嘴里狠狠一叼,肩膀一缩,重新握紧了鱼竿,整个人又回到了那副死心塌地守着水面的模样。牡丹终于从那种如堕深渊的恍惚中恢复了,她瞳孔还带着未散去的惊恐,呼吸急促紊乱。她扑到我身后,像一头失了魂的母兽,紧紧抱着我的腰,满身细密的冷汗渗出。她尾巴和翅膀轻微颤抖,缩得很小,再不敢说一句挑衅的话。那一瞬,她体内深藏的“动物本能”被彻底激发出来,对人类的敬畏与恐惧死死钉在血脉深处。
气氛沉重得能让人窒息。就在这时,老头忽然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:
“你是不是看过《达摩经》了?”
我心中一惊,下意识抬头望向他,脸上掩不住的震惊。
“师兄……你怎么会知道?”
老头叼着旱烟,鼻间喷出两股白雾,像两条毒蛇吐信,声音里满是鄙夷:
“哼。你这小子现在的身体,一眼就能看出乱七八糟。”
他抬起手指向我胸口,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:
“妖力有,魔力有,佛家的气息也有,甚至还带了点外道魔修体系的痕迹。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吧,就跟一锅乱炖似的。可唯独‘灵力’这种最核心、最纯正的东西,我不会看走眼——你沾上了佛家的《达摩经》!”
我的心口一紧,“磁场力量”分明是我无意间触及、勉力修持的功法,却没想到在这老头眼里根本藏不住。
“师兄……”
我刚要开口辩解,他却不耐烦地摆手打断。
“别跟我哼哼唧唧的。当初你要早说想练这路子,我便直接把《皇极经世》拿给你看了!咱们道家的武修典籍,不比那佛家的破烂强上百倍?”
河畔的风渐渐静了下来,水面恢复了平静,只有浮萍随波轻轻摇荡。老头烟雾袅袅,目光始终凝在水里。话题一度沉入了尴尬的寂静,但他忽然又发出一声冷哼,转过头来,眼神重新锁在我身上。
“行舟,”他缓缓开口,嗓音嘶哑,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,“你小子倒也聪明,什么妖力、魔力、佛家功法都能捡来用,就跟街上乱摊收破烂的一样,全都往身上背。”
他抬起手,干枯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,仿佛在虚空里勾勒符文。
“我承认,你确实像个杂家,什么都会一点,用的时候都能派上用场。但你有没有发现?你手里抓的东西越多,指缝漏下的就越快。”
我神色淡然,并没有多余的辩解,只是微微颔首:
“师兄说的对。可我就是这样的人,修仙大道我无心追逐,于我而言功法只是兵器和工具,够用就行了。”
老头盯着我,目光越来越冷厉。忽然间,他笑了,笑容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嘲讽。
“哼……也罢。”
他长长吐出一口烟雾,烟丝在晨光里缭绕成怪异的形状,仿佛伏羲八卦的轮廓一瞬闪过。
“我们认识这么多年,你这态度倒是始终没改过——别人苦苦钻研一门,穷尽一生只为登天一步,你却总把这些当作是手里的刀剑、弓弩、铠甲……能用就拿,过时就扔。”
他摇了摇头,目光重新落在水面,鱼漂随波轻荡。
“大道不是人人都要走,你这小子心思另有归处,我又何必逼你?既然你不想学,便不再啰嗦。”
花妃们对视一眼,夜来香抿唇轻笑,黑蔷薇冷冷侧目,水仙微微垂首,像是默认了老头的判断。牡丹仍旧瑟缩在我身后,翅膀微颤,生怕再多嘴一句。就在这一片沉默中,老头忽然抬起鱼竿,竿梢在空中缓缓划过,留下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光痕。那光痕不是寻常的灵力,而像是天地的本源符号,一道一道交错叠加,逐渐演化成伏羲八卦的古老图腾。
八卦在空气中旋转,每一次交错都伴随着“嗡”的一声震响,仿佛天地间的齿轮在咬合。
他咬着旱烟,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水面,语气却缓慢而森然:
“你想解决你的困境?想解开那只小狐狸的桎梏?想给你那婆娘母亲找个替代的寄托?……行吧。”
他顿了一下,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。
“我不会给你擦屁股,想要解决问题,你就得自己去寻——反正现在你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?”
说着,他猛地甩竿,鱼线划破长空,竟在河面上留下八道光影。那些光影交织在一起,仿佛代码的数字,一串一串闪烁,却又蕴含着古老卦象的结构。
“干三连,坤六断,震仰盂,巽下断……记住了吗?”
他的声音忽高忽低,像在念咒,又像在敲打。每一个卦名吐出时,空气都为之一颤,仿佛现实在被改写。我心头微震,却立刻屏息凝神,把他口中的每一个字牢牢记下。那串卦象在我脑海里逐渐排列组合,最终化为一段符号般的坐标。那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某个地点,而是能通过虚空门抵达的独特世界入口。
老头最后一声低哼,鱼竿猛然收回,八卦符文瞬间崩散,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水雾里。
“去吧,你要的答案就在那里。”
说罢,他便再无多言,只是重新点燃了旱烟,姿态与之前无异,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。
我俯身抱拳,低声道:
“多谢师兄指点。”
老头没有回应,只是冷冷吐出一口烟雾。
……
我们离开河畔时,风声渐起,水面泛起粼粼波纹。花妃们心头疑窦丛生,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。
“行舟,”茉莉轻声问,“这位老人家究竟是谁?您竟称他为师兄,他……到底是什么来历?”
我侧头看了她一眼,语气冷淡:
“别多打听。”
众人一怔。夜来香挑了挑眉,却也闭嘴不再多言。黑蔷薇收回探究的目光,水仙微微低首。她们都明白,我的态度已是最后定论。
“他不喜欢别人了解他太多,咱们前来求人家帮忙,愿意搭理咱们已经是万幸之事了。”
我缓缓补了一句,目光落向前方渐亮的虚空门。话音一落,我抬手一挥,符文闪烁,虚空门骤然开启。那段由伏羲八卦衍化出的坐标,化作传送门的核心符文,一瞬间锁定目标。风声呼啸,空气里弥漫着古老而晦涩的气息,像是时间与空间交错的缝隙。
我回头望了花妃们一眼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
“跟我走。”
众人齐声应和,身影一一没入漩涡。虚空门剧烈震颤,符文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河岸。水面倒映出八卦与代码交错的幻影,老头的身影在烟雾与水光中渐渐模糊。
当最后一抹花影没入门中,传送之门轰然闭合。
只留下河畔的风,和那钓鱼老者,静静坐在石头上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虚空门的光辉散去,脚下的青石街道映入眼帘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米酒香与烤鱼的炭火气息,喧嚣声扑面而来。我们已置身在一处繁盛的城镇之中。
街道两侧悬挂着纸灯笼与彩绘幡旗,赤红、金黄的颜色交织,映照得整条集市犹如白昼。孩童们穿着宽袖短裳,手里举着竹笛与纸鸢,在街口追逐嬉笑。商贩们敲着木板,大声吆喝,兜售着烤鱼、团子、清酒。女子们身着浅色和服,腰间束着宽阔的带子,发间插着花簪,笑语盈盈。
一曲笛声悠然传来,随后是鼓点急促,几名艺伎在街心旋转舞蹈,衣袖翻飞如蝶,脚步轻盈如燕。围观的百姓们拍掌喝彩,场面热烈而欢腾。
夜来香忍不住娇笑,紫色长发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妖冶。她轻轻贴近我,吐气如兰,眼神里满是狡黠与缠绵:
“嘻嘻~小坏蛋,这里可真有趣,比人家想象的还要热闹呢。”
我抬眼环顾,街口的商铺招牌上书写的文字古朴雅致。虽然字体陌生,但在咽下“翻译魔芋”后,它们在我眼中自然而然转化为熟悉的语言。
花妃们彼此低声议论,目光充满了好奇。她们谁也没来过这片土地,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鲜。有人轻声辨认商铺上的文字,有人则凝视百姓的装束与礼仪,带着学者般的兴趣低语:
“这是古代日本吧……果然与我们平日所学的典籍记载相符。”
她们的眼神在纸灯笼、幡旗、舞伎与喧嚣百姓间不断流转,既谨慎,又兴奋。即便见过无数奇幻异界,此刻面对这片陌生的文明气息,仍被深深吸引。
我上前几步,拦下一位手提灯笼的中年男子,微微颔首问道:
“敢问贤兄,这里是何处?又是为何如此热闹?”
那人本还疑惑地打量着我等人的衣着,但当视线触及我们衣料的光泽与裁制的精细,他神色立刻一变,面上浮现敬畏之色。他弯腰叩拜,声音谦卑:
“几位大人……您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。这里是京城的东市,乃是天皇脚下。”
“京城?”
我轻声重复,心中微微一动。
那人接着恭声解释:
“正是平安京。今夜张灯结彩,正因我朝天皇陛下大婚,迎娶新皇后。祭典以三日为期,今夜乃是开幕之日。街市百姓齐聚,载歌载舞,以此贺天家之喜。”
他说到这里,眉宇间浮现一抹激动与自豪。
“天皇陛下乃神裔,婚事关乎天下之运。陛下得新皇后,国运必昌盛。朝中贵臣皆来贺,阴阳寮亦奉旨布下星辰大阵,祈福皇室昌隆。”
“阴阳寮?”
黑蔷薇微微挑眉,红瞳闪过一抹冷光。
那百姓连忙点头:
“正是……如今阴阳寮之首,安倍晴明大人,已亲自主持此祭。他乃当世奇人,能与天神沟通,镇邪驱秽。今夜大典之所以安然,皆赖晴明大人镇守。”
他话音落下,周围几个百姓也凑过来,纷纷叩拜我们,口中附和:
“晴明大人神通广大,连妖鬼都要退避三舍!”
“这庆典能如此热闹,皆是因为阴阳寮护佑!”
夜来香轻轻眯眼,唇角一抹笑意若隐若现。水仙则缓缓开口,嗓音温婉:
“少爷……看来这座京城的盛典,不只是凡俗的喜宴,背后还暗流汹涌。”
百姓们却毫无所觉,仍在欢笑间继续他们的庆贺。酒香愈发浓烈,鼓点与笛声交织,祭典的热烈氛围仿佛将天地都点燃。
我抬眸望向灯火照耀的夜空,心中暗自沉吟。
——平安时代,天皇大婚,安倍晴明主持祭典。
这不仅是一场庆贺,更是我此行必将牵动的命运之线。当我从几个百姓口中听闻此地正是平安京时,身边的花妃们皆是神色平淡,眼神中带着对异域文明的好奇,却并无更多触动。唯独在我怀里的凤仙,娇躯骤然一颤,狐耳竖得笔直,九条粉尾不安地抖动着。她的呼吸急促,双眸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兴奋。
“少爷……”她贴在我胸前,声音轻颤,尾音里却带着一丝激烈的躁动,“这里……这里真的是平安京吗?!”
她仰起头,眼中倒映着无数灯火,仿佛要从那光影中找寻某个宿命的答案。我微微皱眉,将她搂得更紧一些。凤仙的过去我早已知晓——她出生于俄罗斯通古斯卡的荒原,原本不过是一只野生的狐妖,被人类的核武器实验激活了全部潜能,修成人形后潜入人类社会,将当地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。正因如此她才给自己取了“玉藻”这个名字,意在致敬历史上传说中的狐妖前辈——玉藻前。
在她心底,玉藻前既是榜样,也是复仇的象征。而如今我们竟真的穿越到玉藻前正活跃的时代,安倍晴明的传说尚在进行,而非尘封在史书。我心底泛起一抹冷意——这片异世界的轨迹,并非一定与我们熟知的现实完全一致。传说可以失真,神话也可能被篡改。若想确认真相,必须要更细致地打听。
我压下心底的疑虑,抱着凤仙在人群间行走,随意挑了一个面容敦厚的百姓上前再度问询:
“敢问大哥,这场祭典是为何而起?”
那百姓忙不迭躬身,满面笑意,声音因喜而颤:
“客官有所不知,今日祭典,乃是为天皇陛下大婚而设!陛下新纳的妃子,国色天香,花容月貌,堪比天女下凡。”
他言辞热切,口中连连称颂:
“娘娘殿下姿容妍丽,纤尘不染,天皇陛下对她倾心不已。今日百姓得以同享喜庆,皆是沾了陛下与娘娘的福泽啊。”
说到一半,他的眼神忽然凝住,猛地停在我怀里的凤仙身上。粉发九尾少女依偎在我怀中,狐耳微抖,神色不安,偏偏那份灵动与媚态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。她本就美得不似凡尘,此刻更在热闹的平安京街市中显得无比突兀。
百姓猛然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拔高,惊叫道:
“这不就是……娘娘殿下吗?!您……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!”
他惊恐万状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紧紧叩在石板街面上。周围百姓先是疑惑,随后纷纷循声望来。片刻之间,目光皆落在我怀中的凤仙身上。人群骤然骚动,低声惊呼此起彼伏:
“真的是娘娘……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!”
“娘娘不是在皇宫中吗?为何会出现在市井之间?”
“莫非……莫非这是天意示现?!”
气氛一下子诡异而紧张,仿佛一根弦被拉到极致。凤仙小脸煞白,狐耳不住颤抖,死死攥住我衣襟,声音细若蚊吟:
“少爷……他们说的‘娘娘’……不会是……我吧?”
她眼神慌乱,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口腔。那一瞬她既是惊惧,又是兴奋,仿佛命运之网骤然将她笼罩。街道上喧嚣如潮,彩旗与灯笼随风翻飞,笑声、笛鼓与呼喊声交织成一片。可就在这一刻,热闹的集市气氛骤然发生了变化。
随着那百姓的一声惊呼——“这不就是娘娘殿下吗?!”——最初只是零散的几声低语,很快便像火焰遇到了干草,瞬间蔓延开来。
“娘娘殿下?!”
“天皇陛下的新婚皇后?!”
“真的是娘娘,她从宫中出来了?!”
原本在街头欣赏歌舞的百姓们蜂拥而至,他们眼神狂热而虔诚,纷纷跪倒在地,叩首如同迎接神明。短短片刻,街道两侧、屋檐下、甚至远处的小巷子里,都有人冲出来,口中喊着“娘娘”,跪拜声此起彼伏。人潮如浪,蜂拥而至,很快将我与花妃们层层围住。凤仙缩在我怀中,娇躯剧烈颤抖,九尾几乎要炸开。她慌乱得几乎要哭出声,小手死死攥着我胸口的衣襟,粉唇轻颤。
“少爷……这、这是怎么回事……人家……人家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‘娘娘’吗……?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狐耳耷拉下去,眼神里满是惊惶。她明明在现代以“玉藻”为名,不过是戏仿狐妖前辈的传说,没想到在这异世界竟真的与传说重合到如此程度。我眉头紧锁,目光快速扫视四周。局势已然失控:若是再被围堵下去,我们想脱身将难如登天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规模的误会一旦传到真正的皇宫,后果绝非我所愿。
我正欲开口喝止人群,忽然——
“肃静!”
一声冷厉的呵斥自街口传来,声音掷地有声,盖过了百姓的喧嚣。人群立刻像被斩断的潮水般分开,一匹高头战马从人群中疾驰而来。铁蹄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溅起点点火花。
来者是一位女将军。
她身着明光铠,银甲在灯火下熠熠生辉,腰间佩刀鞘口微微晃动,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森冷气息。她头戴饰羽武盔,额间汗水顺着鬓发滑落,却丝毫不损那股凌厉之气。高坐在战马上,她俯视众人,声若洪钟:
“大胆!谁准你们私自围聚?!”
百姓们纷纷低头噤声,不敢再喧哗。可那一双锐利的眼睛,却径直落在我与怀中的凤仙身上。她眸色一沉,旋即冷声断喝:
“你这贼子,竟敢拐骗娘娘殿下?!”
她策马逼近,战刀已然半出鞘,杀意凛然,丝毫没有把我当成什么尊贵的客人,而是当场断定我是绑架未来皇后的罪人。凤仙吓得脸色惨白,狐耳猛地竖起,九尾纷纷卷向我腰身,仿佛要把自己彻底藏进我怀里。她颤声哭诉:
“少爷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把人家当成这里的皇后娘娘了……可她、她不是我啊!人家……人家不想被带走——呜……”
她泪眼婆娑,声音哀切,显然已彻底慌了神。花妃们纷纷紧张起来,随时准备出手抵抗。我抬起手,压下她们的杀意,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名女将军。
她神色凌厉,战马喷出白雾,鼻息炽热。她缓缓举起战刀,刀锋反射着街头的火光,仿佛下一刻就要下令将我当场斩杀。空气中弥漫着压迫与肃杀,百姓们跪在地上,额头贴在青石板上,不敢抬头。唯有那一句冷厉的呵斥在夜空中回荡:
“来人!将这拐骗娘娘的贼子,给我拿下!”
人潮在女将军一声怒喝之下迅速溃散,原本跪拜叩首的百姓如潮水般退去,唯恐殃及自身。喧嚣的集市忽然空荡,灯火照耀下,只剩下我与花妃们站在街心。空气骤然紧绷,犹如利刃在喉。
马蹄声沉重,女将军双目凌厉,盔甲折射的冷光如同寒星。她背后的街口阴影里,整齐的脚步声响起,一队披挂明光铠甲的士兵列队而出。他们手持长矛,步伐沉稳,盔甲摩擦发出铮然之音,气势肃杀。
这些人虽然只是凡人,却是人类军伍中的精锐。矛尖在火光下闪烁寒芒,身躯如铁塔般矗立,血肉与钢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。
我搂紧怀中的凤仙,低声道:
“你们认错人了,这个女孩与皇后无关。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而已。”
第二十一章(中) 狐女泪涌九尾缠绵,蔷薇雷劈血崩命危,赖光紫眸权谋笼络,月下羞赧低首
我的话语在夜色中回荡,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。然而女将军冷笑,策马向前,声音冷冽:
“住口!你这贼子还敢狡辩?娘娘的尊容岂是寻常女子能冒充?”
她扬起战刀,锋芒直指我。随即一声清喝:
“列阵!”
长矛齐齐落地,铁靴重踏石板,整整一排士兵瞬息成阵。盾与矛交织成铜墙铁壁,杀气如浪,扑面而来。街头的夜色,在他们森冷的杀机中几乎凝固。
凤仙在我怀中战栗,九尾紧紧缠绕在我腰间,狐耳垂下,双眸惊惧。她咬着唇,声音颤抖:
“少爷……他们……他们不会放过人家的……”
我抬手轻抚她的粉发,低声道:
“别怕。”
就在这一瞬,黑蔷薇已经上前一步。银发如雪,红瞳冷冽。她握紧手中的巨剑“兄弟会之怒”。剑锋漆黑,边缘流转着幽红的血芒,宛如吞噬灵魂的深渊。她脚步轻移,便已经拦在我与士兵之间。
“哼。”她冷冷一笑,唇角划起轻蔑的弧度,“一群凡人蝼蚁,也敢对契约者放肆?”
她话音未落,三名士兵已怒吼着冲出。长矛带着破风之声,直取她的胸口与咽喉。黑蔷薇眼眸一冷,身影骤然欺近。巨剑横扫而出,轰然一声,空气中掀起暴烈的冲击波。长矛被她硬生生震飞,士兵的身躯仿佛被巨兽撞击,猛然腾空,重重摔落在十数步外,盔甲变形,口中鲜血狂喷。
“太弱了。”
她嗓音低沉,带着嗜血的冷傲。她的红瞳闪过妖异光辉,寒芒与血腥气息在街巷弥漫。黑蔷薇将剑尖直指前方,声音如同冰霜,字字冷厉:
“我警告你,若不想让你的士兵横尸街头就不要再阻拦我们,否则后果自负。”
她的气息骤然释放,吸血鬼的妖力席卷开来。那股威压如同古老夜魇苏醒,令空气骤寒,灯火摇曳。就连退在远处窥视的百姓,也被逼得浑身颤抖,连呼吸都要窒息。与她相对的是那位女将军——她依旧神色如常的端坐在高头战马上,盔甲在灯火下闪耀,腰间佩刀半出鞘。火光映照她的面庞:白皙肌肤,冷艳无双,唇角却带着一抹讥笑。她的眼眸呈现出罕见的紫色,勾魂夺魄,若少了那股森冷的杀意本该是摄人心魄的美艳。
然而此刻,那双紫眸中只有凌厉与轻蔑。
“妖物。”
她冷冷开口,声音低沉而有力,清晰地传遍整条街。
“原以为不过是无名之辈,却没想到是一头吸血鬼。”
黑蔷薇唇角弧度更冷,舔了舔唇,低声笑道:
“呵……看来你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一类。”
女将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,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反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略显粗糙的兵器。
“你这样的脏东西,我斩过不止一头。”她语气笃定,冷笑加重,“空有蛮力,没有灵智。夜色下吸食血肉的怪物,也敢妄称自己能护人?”
气氛骤然僵紧。凤仙在我怀中小小一抖,狐耳竖起,声音颤抖,却压得极低:
“少爷……她……她根本没把蔷薇姐姐放在眼里……”
我抬手揽紧她,没有言语。我的目光死死凝在场中两人身上。黑蔷薇的血瞳陡然收缩,赤红的光芒刺透夜色。
“愚蠢的人类。”她低声冷笑,声线妖媚却带着森寒,“你根本不懂你面对的是什么。”
巨剑缓缓抬起,剑锋映照火光,似要饮尽鲜血。她的气息释放到极致,夜色在她脚下仿佛被血染。女将军却岿然不动。她只是挺直腰背,战刀在手,马蹄不安地刨着石板,但她本人神色冷艳,从容不迫,紫眸闪过森然冷光。
“来吧,妖物。”
她低声,唇角的笑意艳丽而危险。
“让我看看,你的利齿究竟能不能咬碎人类的钢铁。”
空气骤然炸裂,火光在她们之间摇晃,像是预示着下一瞬必将爆发的对撞。黑蔷薇血瞳灼灼,女将军紫眸如刃。红与紫在夜色中交织,冷艳与冷傲在街口相撞,宛若宿命的两端。
街市寂静,唯有我的呼吸与怀中凤仙急促的心跳声,提醒着此刻的生死一线。
战马嘶鸣,铁蹄踏碎青石,火花四溅。女将军的身影宛若夜幕中骤然燃起的烈焰,她催动坐骑直扑黑蔷薇而来。紫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愈发摄人,妖艳中夹杂着凌厉与杀机,仿佛一头真正的修罗降临人间。她手中薙刀骤然抬起,长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,带着凛冽的风声劈向黑蔷薇的头颅。那一瞬间,天地都仿佛为之凝滞,火光摇曳,空气中弥漫的铁血气息几乎让人窒息。
黑蔷薇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,血瞳燃烧着猩红光芒。她丝毫不惧,巨剑横扫而起,钢铁与妖力交织,带着足以粉碎一切的力量正面迎击。
“愚蠢的人类。”她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无尽的傲慢与森寒,“你的刀,无法触及我的血。”
刹那间,剑与薙刀尚未交锋,却已在空气中卷起刺耳的呼啸,仿佛夜空中即将迸裂的惊雷。
——就在这一瞬。
“轰!!”
天穹忽然爆裂,一道刺目的银白雷霆,从漆黑夜幕中骤然劈落!电光照亮整个街市,百姓们在远处纷纷惊呼,跪地颤抖。雷霆如天神之怒,笔直砸在战场中央。女将军长发被雷光映得雪亮,盔甲上瞬间浮现紫色的电弧,沿着金属的纹理蜿蜒流淌。她整个人仿佛被天雷洗礼,瞬息间威势骤增。紫色眼眸如同神只的焰火,妖艳绝美,却充满不可违逆的威严。
她声若战鼓,刀锋裹挟着雷霆轰然斩下!
“什……!!”
黑蔷薇瞳孔猛缩,她尚未反应过来,雷霆已贯穿全身。血色的披风被狂风掀起,闪电在她雪白的肌肤与漆黑的铠甲上纵横跳跃,撕裂出焦灼与炽烈的火花。
“啊——!!!”
她的惨叫声划破夜空,嘶哑而充满痛楚,却仍旧透着吸血鬼特有的妖艳魅惑。血瞳剧烈颤抖,獠牙在唇边显露,她浑身抽搐,肌肉在雷霆的摧残下剧烈绷紧。
巨剑的防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。
女将军带着天雷之威的薙刀轰然劈下,重重砸在黑蔷薇胸前!
“咔——!!”
那坚不可摧的死亡骑士重甲,在雷霆与钢铁的双重打击下发出刺耳的裂响,厚重的护甲被硬生生撕裂!金属碎片伴随着雷光四散飞溅,宛如夜空中炸开的流星雨。
刃锋深深嵌入血肉,血雾在电光照耀下化作无数猩红光点,狂喷而出,洒落在青石街面与战甲之上。
黑蔷薇的身躯剧烈一震,胸口被劈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,伤口边缘焦黑,血液沿着铠甲的裂隙汩汩喷涌。她猩红的眼眸骤然睁大,呼吸急促,喉间涌出压抑不住的低吼。她整个人被那股雷霆之威掀飞,猩红的披发在空中狂乱舞动,血珠拖出一条艳丽的弧线。她身躯重重砸在街道尽头的石壁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,石块迸裂,尘埃漫天。
片刻的寂静。
她的巨剑“兄弟会之怒”跌落在地,锋刃插入青石,微微颤抖。血液顺着剑锋蜿蜒滴落,溅起点点红色水花。黑蔷薇的身影半伏在碎石中,胸膛起伏几不可察,猩红的眼眸暗淡下去。那张一贯冷傲妖艳的容颜,此刻却被血污覆盖,失去了往日的锋芒。
——她生死不明。
“蔷薇……!!”
我胸腔猛地一缩,心口像被烈火灼烧。血液翻涌,怒火如同海啸,瞬间淹没了理智。
撕心裂肺。
那一刻,我感觉世界都在扭曲。耳畔的鼓点、笛声、百姓的惊呼统统消失,只剩下轰鸣的血声。黑蔷薇的惨叫仍在脑海中回荡,刀锋劈裂血肉的画面像毒刺般反复扎入心口。
我死死盯着前方。
女将军高坐在战马上,薙刀斜垂,电弧仍在刀刃上跳跃。她的紫色眼眸冷冷俯视,一如俯瞰坠地的猎物,神情冷漠,没有丝毫草率杀人的愧疚。她的脸庞在雷光中妖艳至极,美丽到近乎残忍。纤长的睫毛下,冷漠的瞳孔微微收缩,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。那并非笑,而是居高临下的宣判。
“不过如此。”
她再次重复了这三个字。
声音不大,却比雷霆更刺耳。
这一瞬,她缓缓将目光转向我。
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,冷冷刺入胸膛。
她看见了。
她清晰地感受到了,在黑蔷薇倒下的那一瞬间,我体内骤然燃起的怒火。那种撕裂天地的杀意,几乎要化作烈焰,将整个平安京燃烧殆尽。
凤仙在怀里颤抖不止,却被我骤然散发的杀机逼得抬不起头。她的泪水打湿了衣襟,双唇颤抖,低声啜泣:
“少爷……别……别去……”
可她的声音已无法阻止。
空气骤然紧绷,铁血的气息化作实质般的压迫。街道上的士兵们手握长矛,表情却因我身上的杀意而瞬间僵硬。马匹躁动不安,鼻息狂喷,似乎感应到了即将爆发的风暴。
女将军的紫眸在这一刻骤然一缩。
她察觉到——我已然不再是旁观者。
下一息,我就要化作怒火本身,直扑而去。
街道陷入死寂,百姓早已四散,灯笼在夜风中摇曳,火光一明一灭。
两股杀机在虚空中对撞。
女将军冷漠如铁,她胸有成竹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;而我心底的怒焰,却已冲破天际。
这一刻,天地只剩下她与我。
空气骤然炸裂!
“磁场转动——二十万匹力量!”
我怒吼出声,血液在血管中如同蒸汽管般轰鸣,肌肉被撕扯般绷紧。双手握住盾牌与单手剑,磁场力场瞬间贯通金属。刹那间,火花纵横,铁质铠甲与剑盾摩擦生出尖锐的狂啸。
“超高出力属性解放斩——吔!!!”
我声嘶力竭的怒吼仿佛要震碎夜空。手中的盾牌与单手剑在力场牵引下骤然融合,钢铁如同熔化重铸,一柄巨斧在光芒中轰然成型!斧刃宽厚,斧背沉重,似要将整个街区的重量都压在那一刹。怒火与悲恸交织,我没有丝毫迟疑。双足踏地,石板骤然炸裂,碎石溅飞。巨斧抡圆,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,直直朝女将军当头劈下!
这一击倾尽我全部的力量,空气被斧刃撕开,掀起的狂风将周围士兵的盔甲震得铿锵作响。地面轰鸣,尘土翻卷。斧刃未至,已有压迫感如山岳般笼罩在女将军身上。
然而,她依旧没有丝毫惶恐。紫色的瞳孔轻轻一缩,她纤腰一扭,战马嘶鸣着腾跃而起。她双臂举起薙刀,刀身被雷霆瞬间覆盖!电弧交织成网,像是天空将怒火倾泻在她的武器上。
“轰——!!!”
斧刃与薙刀在空中相撞。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,火花与雷光一瞬间吞没整条街道!百姓们早已四散奔逃,士兵们用长矛死死支撑,眼睛都被闪光刺得流出泪来。
刹那之间,雷霆顺着薙刀贯穿全身!
“咔嚓——!”
我胸口猛地一缩,仿佛整个心脏都被雷击穿。电流像洪水般涌入体内,血肉被灼烧,脑海轰鸣,思维都在瞬间凝滞。眼前的光芒刺得一片空白,我甚至听见了自己牙齿间溢出的焦糊声。
“呃啊啊啊——!!!”
惨烈的吼声从我喉咙炸出,双臂的筋脉在电弧冲击下如同要撕裂,指节死死扣住斧柄,连骨骼都在震颤。那一瞬,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整个脑袋都像被煮熟,思绪一片混沌。
可我依旧不肯退半步!
“砰!!!”
斧刃的光芒被压下去,雷霆的威势更甚。女将军的力量顺着薙刀如山般碾压,硬生生将我逼退数步。石板被我脚底震碎,身躯险些跪倒。胸口焦灼,口中涌出腥甜的血。
我喘息剧烈,双眼血红,怒火不灭,杀意反倒更加狂暴。
——她竟然能挡下我全力的一斩!
战马前蹄重重落地,迸出火花。女将军俯瞰着我,紫眸森冷,面容在雷光映照下愈发凌厉。抛开私人恩怨,那确实是一张足以让男人沉溺的美艳面庞:眉如远山,唇若朱砂,冷艳至极。若非此刻杀机森然,她本应是一位足以乱世的绝色佳人。然而她眼中的寒光,让这份美艳宛如罂粟——致命而不可触碰。
她轻轻收回薙刀,电弧仍在刀锋游走,仿佛天神仍在赐予她雷霆的权能。
“有趣。”
她吐出两个字,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抹冷冽的欣赏。
“你是纯种的人类。”
她的紫眸紧紧盯着我,唇角勾起一丝冷笑。
“却能爆发出连妖魔都无法触及的……撼天动地之力?”
她轻声嗤笑,目光上下打量,仿佛要看穿我全身。
“不错。”
她的声音低缓,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。
“你并非寻常之辈。与其浪费在这些低级的妖物身边,不如随我而来。做我的部下,我会让你见识真正的天地战场。”
空气中仍弥漫着雷霆余威,石板街面焦黑一片,焦灼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战局未散,杀机犹存。我手握巨斧,胸口焦灼,喉咙满是血腥味,怒火却丝毫未散。那女将军逼退我,并非想要杀我。她的眼神中……分明带着挑选、招揽的意味!
——她要我,成为她的部下。
然而,就在这紧绷到极点的对峙之间,背后传来急切的呼喊。
“少爷!黑蔷薇她——!”
凤仙、夜来香、水仙、牡丹和茉莉已经齐齐扑到黑蔷薇身边。凤仙粉发凌乱,狐耳竖直,双手微颤,却还是紧紧按住黑蔷薇的伤口,眼泪止不住地涌出。黑蔷薇的重甲被撕裂,伤口血流如注。夜来香低声咒唱,恶魔之焰强行封锁血肉的崩塌;水仙双手泛起暗蓝光辉,阴影与圣术交织,维持她的血脉运转;牡丹则咬牙将龙息力量渡入她体内,强行续住她的气息。
茉莉展开羽翼,圣光如幕般笼罩,将其余人的力量整合,终于压住了那致命的裂口。
她抬起头,碧眼中闪烁着坚毅,声音却急切到发颤:
“她的命保住了!”
花妃们齐齐松了口气,可茉莉的神情依旧沉重:
“但她伤得太重,现在只是暂时稳住气息。若不立刻离开,这里污浊的空气和雷霆余威只会让伤口恶化,她随时可能陷入更深的昏迷!”
她直视着我,声音如钟磬般敲在耳边:
“行舟,快点想办法结束,带我们离开!再拖延下去黑蔷薇会撑不住的!”
凤仙伏在黑蔷薇身边,泪眼婆娑,声音颤抖:
“少爷……求你了,不要让蔷薇姐姐就这样……”
我眉头死死拧起,目光如刀般锁定前方的女将军。雷霆尚在她刀锋间游走,她紫眸冷厉,神色冷漠,从容得仿佛已将全局握在掌中。
身后,是花妃们合力救治的呼喊。前方,是杀机未敛的敌人。
怒火与抉择,在此刻交织成最沉重的枷锁。
街道被雷火熏得焦黑,空气中仍弥漫着灼人的余威。黑蔷薇被抬在光辉与暗影交织的圣术结界中,气息脆弱。花妃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,既不舍,又充满担忧。
我深吸一口气,巨斧重重插入石板地面,声音震得众人心神一颤。
“开门。”
符文在我身后骤然亮起,虚空如水面般漾开,一道传送门缓缓成形,光芒照亮焦黑的石街。
“你们带着黑蔷薇先走。”我语气低沉,却坚定无比,“后面的危险,就交给我来断绝。”
“少爷——!”凤仙第一个发声,她泪眼通红,九尾竖起,声音颤抖。夜来香也急切:“小坏蛋!你疯了吗?!”水仙眼底闪烁暗光,想开口却咬紧唇瓣。
我抬手止住她们的喧哗,眼神坚定,声音一字一顿:
“这是命令。她们需要立即救治,留在这里只会受牵连。另外我也不想用我的绝招伤到你们。放心,我会赢的。”
茉莉神色复杂,咬牙沉声:“你最好不要食言,行舟……你若倒下,天堂也救不了黑蔷薇。”她展开圣光,将黑蔷薇与其余花妃护住,率先踏入传送门。
凤仙哭喊着伸手,九尾乱舞,却被牡丹与水仙硬生生拖了进去。夜来香最后回头,眼神如火,狠狠咬唇:
“小坏蛋!你要是敢死,我做鬼都不放过你!”
“去吧!”
我低吼一声,猛地将传送门的符文封锁。光芒吞没众人,虚空骤然合拢,世界重归死寂。
只余下我,巨斧在手。
风卷起地上的灰烬,像无声的鼓点,衬托着两人对峙的沉默。女将军策马立于对面,紫眸冷冽,雷光在她的铠甲与薙刀上流转。她俯视着我,红唇轻启,声音低沉而带着凌厉的笑意:
“有趣。你还有什么绝招?”
我微微一笑,唇角溢出血迹。
“绝招?”我抬手抹去血,语气沉稳如铁,“我没有能打败你的绝招,只是哄她们先行离开罢了。”
女将军愣了一瞬,旋即笑了,笑意冷艳而森然。她的容颜在雷光下愈发惊心动魄,美艳与杀气并存,宛若真正的战场女神。
“呵……如此,你就是打算加入我的麾下了?”
我挺身而立,肩膀沉重,却目光坚定如刀。
“不。”我冷声回应,语气坚定,“我只是想与你拼死一斗。”
她的紫眸骤然一亮,薙刀微微前探,雷霆轰鸣如同在呼应她的战意。
“你这情种——就为了那个吸血鬼,就要与我死斗吗?”
“……不全是。”我呼吸急促,胸口的怒火与战意翻涌,“我很想为黑蔷薇报仇。但若理智些,最理想的手段是先行撤退,再谋后战。”
我声音一顿,眼神燃烧,胸腔里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鸣般的轰响:
“可不知为何,我就是——”
她的紫眸骤然放光,与我一同开口:
“——就是不想在战场上后退半步!”
电光在我们之间炸开,照亮彼此的面庞。她轻笑,笑声低沉而昂扬,带着无比的畅快与欣赏。
“好一个少年英雄。”
女将军抬起薙刀,战马长嘶,雷霆汇聚在刀锋。她唇角勾起一抹妖艳的弧度,声若战鼓:
“来!再与我对上一招吧!”
街道震颤,天空轰鸣。两道身影在火光与雷霆中对峙,仿佛整个平安京都在屏息等待这场惊世之战的爆发。雷暴的余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。我记得最后一瞬,巨斧与薙刀在雷光下相撞,火花与雷霆爆裂开来,天地都在那一刻震颤。但当我再度睁开眼,却已经不在喧嚣的街市。榻榻米的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淡淡的稻草香。我低头一看,自己身上已换成了宽松的睡衣,血迹不见,代之以几处用草药与绷带匆匆包扎过的伤口。它们并未痊愈,但痛感已经大幅减轻,只能让我勉强支撑起身。
我撑着身体站起,推开纸拉门。走廊铺着干净的木板,夜风透过缝隙拂来,带着桂花与松柏的香气。寂静得仿佛整座宅邸都在沉睡。我一步步走下走廊,穿过几道回廊,绕过几处雕有飞鸟花草的屏风,直到来到一片花园。
花园中,竹林随风摇曳,石灯笼映着月光。小池塘的水面倒映着天上浮云,一阵剑风突兀打破了宁静。
一个身影正在庭院中央练剑。月色清冷,花园在夜风里静谧得仿佛与战场隔绝。竹叶沙沙作响,石灯笼的火光摇曳不定,少女刀锋划破空气的声响宛如低沉的战鼓。她出剑时,衣袖翻飞,汗珠顺着颈侧滚落,点在锁骨与胸口之间,透出一抹令人心跳加速的明艳。那种专注与冷肃,分明让我想起了街头雷霆中与我对斩的紫眸女将军。
那是血脉的烙印。
哪怕尚且年轻,她的气势里已经透出母亲的影子。
我凝神不语,胸口的伤口在隐隐作痛,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牵引。就在这时,背后骤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,带着笑意,却夹杂着压迫感。
“怎么?”
我猛然回首,廊下一袭墨色和服的身影缓缓而来。那是她——白日里在雷霆中几乎将我斩杀的女将军。她已卸下沉重的甲胄,紫色长发顺着肩头倾泻,腰间的绢带系得松散,衬得她高挑而丰润的曲线若隐若现。她手里端着清酒与点心,举止看似随意,却自带一股主宰一切的从容。灯火映照下,她的紫眸深邃冷冽,带着几分戏谑的光泽,像是高高在上的猎手在打量被网住的猎物。
她走入月光中,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笑意,目光从我转向庭院中那正在练剑的少女,随即又缓缓落回我脸上。
“才刚醒来,就迫不及待偷看我女儿?”
她的声音像一柄寒刀轻轻刮过耳畔,挑衅、揶揄,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自信。我胸口一紧,呼吸滞在喉间。女将军迈上几步,坐到石灯笼旁的长凳上,将酒壶与食盒轻轻放下,修长的指尖拨开木盖,清酒香气弥散开来。她替自己斟满一盏,浅抿一口,紫眸却始终没有离开我。
“放心,我并非要拷问你。”
她放下酒盏,声音低沉而缓慢,仿佛在品味猎物的反应。
“我只是……好奇。”
她顿了顿,笑意更深,语气却忽然收紧,锋利如刀:
“你是谁?叫什么名字?又是何处人氏?在哪一州郡出生?”
那眼神逼迫而炽烈,却与战场时的杀意不同。她并未打算让我立刻交代,而是存心看我在压力之下如何应对。
我心底沉吟,明白若再虚与委蛇,反倒会显得怯弱。
“我叫顾行舟。”
我声音低沉,却足够坚定。
“并非此地人士……而是中原人。”
“中原?”
那女将军挑眉,目光骤然一亮,紫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。我点了点头,脊背笔直。她的笑意在唇角绽开,既冷艳又危险,微微俯身,声音压低,仿佛要把我的心神牢牢攥在手里:
“你说的中原,该不会是指……大唐吧?”
那一瞬,花园里的风铃清脆作响,少女的刀锋在空气中停下,月光映照在她汗湿的面庞上,紫色的眼眸也一并投向我。清风拂过纸门,花园的虫鸣与夜色相互交织,氛围暧昧而诡秘。我没有开口解释太多。既然她已经认定我是“唐人”,那便顺水推舟。反正说出“穿越异界”的荒唐真相,她也只会以为是胡言乱语。于是我只是淡淡点头,神色不变。
她的紫色瞳孔里闪过一抹喜意,笑意陡然绽开。卸下铠甲的她,与战场上雷霆万钧的威势判若两人。和服宽袖垂落,墨色衣襟之间隐约透出丰腴的曲线,她举起酒壶,纤细白皙的手腕在灯光下映出莹润的光泽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她轻声笑着,将酒盏推到我面前。
“竟然是天朝上国的子民,难怪有这般英雄豪气……容妾身敬你一杯。”
酒香芬芳,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味,让我心口一紧。我抿唇轻叹一声,举盏而饮。
“败军之将,何敢言勇。”
我苦笑摇头,喉咙里满是血腥气。
“今日贸然冲撞将军阵列,倒叫将军亲自出手。如今又蒙你搭救,不计前嫌,宽厚相待,实在惭愧。”
话音落下,我凝视着她。这个女人实力强横,气度非凡,连百姓都只敢远远称呼“将军”,却从不敢探问更多。我心头一动,终究还是压下惶惑,试探着开口:
“敢问……将军高姓大名?”
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。她紫眸微眯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目光锁住我,仿佛在揣摩我为何敢开口。下一瞬,她忽然伸出手。那双纤细的手掌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量,径直握住了我的手腕。
我怔了一下。指尖传来的温度带着炽热,她却笑靥如花。
“看来你确实是远道而来的唐君。”
她语调悠然,却藏着几分揶揄。
“本地百姓只敢称我‘将军’,可从不敢问我的名讳。不过既然唐君开口问询,若不如实上告,岂不失了礼数?”
她俯身坐得更近,和服下摆与我的膝头几乎相触。近距离下,她的发香、体温全都袭来。她的指尖夹起一块糕点,直接送到我唇边,目光灼灼,示意我张口。
我心头一紧,呼吸急促,却不敢忤逆她,只能顺从张口。糕点入口,甜香与酒气交织,我的心绪更乱。
“放松些。”她轻声低笑,紫眸光华流转,“若我真想杀你,又何必费心救你?”
我勉力维持镇定,但心底明白,这样危险的女人……绝非能随意亲近的对象。
见我仍拘谨,她似乎觉得有趣,便抬手轻抚鬓发,声音平缓却铿锵:
“吾名——源赖光。”
这名字一出,夜风都似乎凝滞。女将军唇角微勾,笑意里带着一抹傲然。
“朝廷册封我为‘摂津守’,手握一方兵权,兼任检非违使别当,掌京城军纪。昔年我奉天皇之命,讨伐鬼怪妖祟,大江山退治之事,至今仍被传唱。”
说到此处,她举盏自饮,神态如同女战神降世。那份自信与从容,压得我胸口沉重,却又无法移开视线。她忽然偏过头,朝庭院中的少女扬了扬下巴。少女已收剑而立,满脸汗水,紫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清冷如冰。
“她——是吾女,黄泉影。”
我怔然,心口似有战鼓重击。母女同具紫眸长发,气息凌厉而美艳。此刻一静一动,仿佛两柄剑锋在月光下交错。
而我,孤身立于她们的注视之下,胸口涌起难以名状的压迫与……另一种更危险的渴望。
我凝视着眼前的女子,心底暗自波澜。
源赖光……这个名字在我穿越之前的记忆里,并非陌生。在现实历史中她确有其人——平安武门之首,斩妖除魔的武士家督,被后世神化为平安京的守护者。传说中,她斩杀酒吞童子,收拾百鬼,威震一方。
可我没想到,在这个异世界,她竟是这样一位成熟、美艳到极点的女子。或许是我眼神停留得稍稍久了些,内心的讶异被她捕捉。源赖光轻抿一口清酒,勾唇一笑,那笑意里有三分狡黠,七分笃定。
“呵呵……唐君心里在想什么,我大概能猜到。”
她语调轻慢,却仿佛带着某种阅尽世事的优雅。
“行军打仗,有时以‘男人’的身份更方便。”
她话锋一顿,却没有深入解释,只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。我心中微微一震,随即低声开口,正色道:
“今次我们刀兵相向,起因不过是误会。尊驾误以为我诱拐了天皇之妃,可我确实没有做此事。那女孩……只是与贵国的娘娘有些相像罢了。”
源赖光轻笑,纤手拨弄酒杯,紫眸如电,带着揶揄与柔媚:
“嗯……我已经确认过,玉藻妃此刻安坐皇宫,并无外出履历。”
她语调轻柔,却字字清晰。
“如此看来,那时是我心机莽撞,确实认错了。对此妾身深感抱歉,还请唐君原谅。”
她竟自称“妾身”。
我胸口一松,忍不住长出一口气。那压在心头的危机终于缓解。
“既然如此,那还请将军放我离开吧。我还有要事在身,不便久留。”
然而,源赖光并未立即回应。她侧过身,紫色长发如水般垂落,目光却投向庭院中央。那里,黄泉影的刀光仍在流转。少女的动作一招一式,专注而凌厉,汗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,沿着颈项滑落至锁骨,折射出近乎圣洁的光辉。
源赖光注视着她,目光中闪过一抹母性的骄傲与审视,随后低低一笑,语气竟带了几分暧昧与试探:
“唐君,你觉得……我家小影如何?”
她轻轻将酒壶倾斜,给我斟满。声音柔媚,却带着女将军独有的凌厉:
“姿容、武艺、气度,可否配得上……做你的妻妾?”
我一怔,酒盏差点从手里滑落。源赖光的话如同惊雷,在夜色下重重炸开。
——她竟要将女儿许配于我?
我固然知晓日本封建之俗,有“招赘上门”以壮家业之事,但从未想过,她这样堂堂的武门之首,竟会只因一场交锋,便将我视为配得上她女儿的郎君。
我的喉咙一时发紧,尴尬至极,半晌才挤出几个字:
“将军……您这是抬爱了。我不过是路过此地的旅行之人,从未想过在平安京安家。况且……黄泉影小姐姿容出众,资质非凡,只怕我配不上。”
我的声音低沉而拘谨,带着不知所措的局促。话音一落,庭院中那少女练剑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。她收刀立在月下,脸庞被灯笼与月光交织的光辉映得微红。紫色的长发随风轻轻摆动,眼神羞涩地瞥向我,又慌张地移开,肩头微微颤抖。她分明全都听见了。
源赖光却并未露出半分意外,反而轻抿一口酒,唇角泛起一抹淡笑。那笑意里带着母性的笃定,也带着女将军独有的果断与强势。
“唐君不必妄自菲薄。”
她的紫眸闪动着锐利的光芒,语调却温润如酒。
“您是天朝上国的子民,言谈举止间尽显修养,出身想必非富即贵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我,带着打量,更带着笃信。
“至于战阵之事……虽尚稚嫩,却不缺英雄气概。这种气度,寻常人家纵有金银千贯,也断然养不出来。”
她轻轻一叹,唇角笑意更深。
“只怕您的家族,在大唐也必然是身居要职的官宦之家,而非草莽百姓吧?”
我心头一震,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——父亲在现实里不过是最基层的公务员,怎谈得上什么高官厚禄?我刚欲开口辩解,源赖光却抬起纤手,直接将我按住。
“嘘。”
她眼神锋锐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。
“那些都不重要。”
她斟满酒,指尖纤长,递至我唇边。酒香氤氲,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,却每一个字都如钉入心底:
“今后你若在这平安京扎下根来,或许会比在大唐更有前程。”
她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暧昧而深沉的弧度。
“将军之位可以世袭。”
她的话一字一句,仿佛在低声诱惑,又似在庄严许诺。
“待我年老之时,平安京的兵权,便会落在你与我女儿手中。”
庭院中,黄泉影的刀光早已停歇。她静静站在那方月色里,紫眸羞怯,双手紧紧攥着刀柄,神情恍惚,显然她亦听得真切。空气在这一瞬间,静得只能听见竹林摇曳的沙沙声。我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,源赖光所抛下的绝非玩笑,她是在以整个源氏的未来笼络我。
我艰难的嘴角抽搐,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:
“将军,实不相瞒……与我同行的那些人,包括被你天威所伤的那位吸血鬼骑士,都是我的妻妾——我已然成婚,妻妾众多,怎能委屈黄泉小姐?若强行结亲,只怕源氏一族也会因此贻笑天下。”
第二十一章(下) 月下娇羞的少女真心,源赖光冷笑权谋锁猎物,黄泉影紫眸拒嫁废物
话音一落,我心里暗自松口气——这是我最后的底牌。只要她念及颜面,理当知难而退。然而源赖光的笑容非但没有半点收敛,反而愈发明艳。她斟酒的动作优雅至极,紫眸中却闪烁着猎物落网的光芒。
“呵呵……原来如此。”
她轻轻一笑,花影摇曳,笑声却带着压倒性的笃定。
“其实我早已看出来了。那时你冲冠一怒为红颜,为那妖女奋不顾身主动留下断后与我拼杀……哎呀~如此有情有义的男人,岂不是更加难得?若你能以同样的心意来善待我的小影……”
她顿了顿,缓缓举杯,唇角勾起一抹足以摄魂的笑意。
“那我百年之后,便再无遗憾……再无遗憾呢。”
她的话像一记重锤,轰然击在我心头。我的借口全部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成了褒奖,一时间我竟无话可驳,只觉所有退路都被她狡黠而从容地堵死。
我喉咙干涩,心头焦躁,终于索性自暴自弃的把矛头一推,听天由命了:
“就算……就算我答应了此事,黄泉小姐也未必愿意吧?她身份尊贵,是将军之女,而我不过是个过路的旅行者……”
话未说完,耳畔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那少女——黄泉影,早已停下练剑。她面庞羞红,额前细汗未干,紫色的眸子却坚定而明亮。
她几乎是小跑着冲来,立在母亲身侧,声音清脆却带着颤意:
“我愿意!”
短短三个字,却掷地有声。她纤手紧握刀鞘,娇羞的神情里燃烧着莫名的勇气。目光落在我身上,既慌乱,又坚毅。
我整个人怔住了,脑海一片空白。这一下简单质朴的回应,就连最后的险招也被彻底粉碎。源赖光含笑侧眸,轻轻抚过女儿的肩膀,那一瞬,母女二人如同早已默契,携手将我推向无可回避的深渊。
她的笑容冷冽而温柔,仿佛宣判:
“唐君,你可还想再推辞么?”
空气中,酒香与花香交织,竹林摇曳,月光冷冷洒下。
我心中却仿佛同时燃烧起烈焰与冰霜——
我退无可退了。
月色如水,静静流泻在竹林与庭院之间。石灯笼里燃着微弱的火光,伴着夜风摇曳。源赖光放下酒壶与点心,笑意盈盈,眸光带着满意与笃定:
“我还有要事,就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她唇角微微上挑,仿佛看透一切的女王,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:
“影,好好陪陪唐君。”
黄泉影羞红了脸,却点了点头,低声应下。赖光并未多言,衣袖一拂,转身离去。她的背影融入夜色,步伐稳健而优雅,留给我的却是一种被圈进牢笼的错觉。
我心口微沉,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。
——她是故意的。
她要让我与她的女儿独处,培养感情。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,只剩下夜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。黄泉影轻声恭送她离开:
“母亲慢走。”
直到源赖光的身影彻底消失,她才慢慢回转过身,紫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辉光。她走到我身边,轻轻在我身边坐下。她的姿态端正,双手叠放在膝上,但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看我。那双紫眸里,有少女特有的羞涩,却又有一股勇敢的好奇。
“顾君……”
她声音轻轻,却不似刚才练剑时那般冷冽坚定,而是带着几分试探与娇怯。
“你真的是从大唐来的么?”
我一怔,没想到她会先开口。她歪了歪头,眸光灼灼,似乎比我这个男人还要主动:
“你是怎么来到平安京的?坐船吗?还是……飞过来的?我听说海峡的风浪很大,常有船只倾覆。”
她顿了顿,轻咬下唇,又忍不住追问:
“你身边那些同伴……是一起游历时认识的吗?还是……她们也和你一样,也是从大唐来的?”
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,带着年轻少女对未知世界的强烈好奇。我捏紧酒杯,被黄泉影问的心中一片混乱。
这些问题,我该如何回答?
和源赖光一样,我当然无法将“穿越异世界”的真相告诉眼前的武家大小姐。更何况两人已认定我是唐朝人,若我在此时推翻说辞,欺骗之罪只会令自己陷入更大危险。
我仰头,一口将杯中酒饮尽,喉咙被烈烈的辛辣灼烧,却无法驱散胸口的压抑。
“黄泉小姐……”
我刚要开口,她却忽然伸手,轻轻制止我。她的手指纤细白皙,却带着练剑磨出的薄茧。她没有触碰到我,只是隔空示意,声音轻柔却坚定:
“叫我影就好。”
她低下眼帘,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细影:
“亲近的人……都这么叫我。”
这一瞬,仿佛有某种壁垒被她亲手推开。
我心头骤然一紧——不过才刚刚见面,她便已将我视作“亲近之人”。
我艰难开口:
“影小姐……我必须坦白。我不能留在这里,更不能……与你结婚。”
声音带着几分沙哑,我努力保持克制。
“当然,我不是说你不好。你温婉又坚强,是尊贵的将军之女,天资卓越,值得最好的郎君。”
我将心底的拒绝一字一句吐出,像是在为自己筑起最后的防线。
“只是……我真的恕难从命。”
话音落下,空气仿佛凝固。竹叶沙沙,却掩盖不了我心口的沉重。黄泉影抬起头,她的脸颊染上红晕,紫色的眸子却比月光更明亮。她静静地注视着我,神色之间并无被拒绝的受伤,反而多了几分笃定与倔强。夜风轻抚竹叶,沙沙声仿佛一曲低吟。庭院灯火摇曳,我本已在心中打定主意——无论黄泉影表现如何,我都要以冷厉言辞让她退缩。
若她如母亲那般强势,我便迎头顶撞,撕开矛盾。若她娇弱委屈,我便冷笑斥责,让她自觉不配。
长痛不如短痛,我已做好背负骂名的准备。
然而,出乎我意料。黄泉影轻轻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掌心。她的手温热而微凉,指尖带着练剑磨出的薄茧,却依旧纤细柔软。
她仰起脸,紫眸清澈,神情里没有愤怒,也没有怨怼,只有歉意与体谅。
“我知道你的难处和辛苦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少女特有的真挚。
“对不起,让你这么为难。”
我的心神骤然一震。
这……怎么回事?
我怔怔地望着她,原本准备好的讥讽、冷笑、狠言,全都在喉咙里凝滞,吐不出来。
她不但没有逼迫我,反而在为我考虑?
“你……”
我一时语塞,胸口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错愕。
黄泉影却笑了,那笑容不似母亲的凌厉霸气,而是温柔而含蓄,如月光映水。
“虽然我是将军的女儿,”她轻轻摇头,语气却出奇坚定,“可我也明白,婚姻之事不能强求。所有强行由父母包办的婚姻,最后都很难有好结局。”
她说到这里,眸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我,仿佛期待我的认同。
我胸口涌出一口郁气,缓缓吐出,苦笑着点头:
“对……就像梁祝那样,不会有好结果……”
话音刚落,我才猛然察觉自己失言。梁祝明明是中原的传说,这里的人怎会知晓?可听我提到这个词,黄泉影却猛地一怔,随即眼神迸发出光彩。
“你……你也知道梁祝?”
她激动得抓紧了我的手,力道比方才更重几分。
“对了,顾君是大唐帝国的人,当然知道嘛!”
月光静静洒落庭院,竹叶的影子被风吹得斑驳摇曳。黄泉影忽然变得兴奋起来,眸子里泛起晶亮的光彩,就像是找到了能让她倾诉的契机。
“其实呀,早在很久以前,我们大和便和大唐有过许多往来。”
她语气轻快,带着少女独有的雀跃感。
“每隔几年,朝廷就会派出遣唐使远渡重洋,冒着风浪去彼岸求学。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有天朝上国的律令、佛法、书画,还有你们大唐的诗与故事。”
她说着,眼中泛起一丝神往,仿佛她自己也随着那些遣唐使的船只,飘荡过汹涌的黑潮洋,抵达了长安的繁华街市。
“我就是从那些书籍里,第一次看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名字。”
她笑了,神情单纯而满足:
“那时候我还很小,母亲常年在外征战,根本顾不上我。我就只能待在宅邸里,翻看那些书卷。”
她顿了顿,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,带着点狡黠:
“当然,起初私塾先生不许我看,说女孩子不该痴迷这些传说。但我觉得他们教的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实在是太枯燥了,于是我便偷偷的看小说绘本。”
她说到这里,俏丽的脸颊浮起一抹羞意,却忍不住笑声:
“后来先生质问我,我就说是为了学习大唐的先进文化。母亲听了,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放任……她竟然点头同意了。”
她垂下眼帘,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道淡影,声音也柔和下来:
“所以我从小就能读到好多你们大唐的典籍,什么《搜神记》啊、《玄怪录》啊,甚至还有几卷古旧的诗集。母亲虽然不常在身边,但至少……她让我有机会认识另一个世界。”
月色渐渐西沉,花园里的石灯笼熄灭了一半,露水在竹叶间凝成晶莹的弧线。黄泉影盘膝而坐,依旧兴致勃勃地望着我,眼中带着近乎痴迷的光彩。
“顾君,你可知道《搜神记》中记载的那段故事?说有人半夜梦见亡妻来探,醒来枕边还留有她湿透的手帕。”她捂嘴笑,紫眸闪烁,“我小时候看到这里,吓得几夜睡不着觉。可又忍不住一遍遍读。”
我微微一笑,顺口接道:“那一则确是晋人干宝所记。他还说过,鬼神之事,不可不信,不可尽信。那手帕不过是亡者执念未散的显化罢了。”
黄泉影眼睛一下子睁大,满是赞叹:
“你竟知道原文!连我的私塾先生都未必记得这么细呢!”
我心底暗暗叹气。其实这些不过是我记忆里零碎的典籍片段,在她看来却是珍宝。
她一如既往追问:
“那梁祝化蝶呢?你方才提过的。我只在书简中见过零星片段,却没看到完整的说法。”
我清清嗓子,将那个千古凄美的故事娓娓道来: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年,情投意合,却终因门第之见而不得圆满。祝英台嫁人途中,坟前啼哭,天地动容,墓裂人合,双双化蝶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黄泉影轻轻喃喃,神情怔然,手指抚过膝头的刀鞘,却似全无知觉。她的眼角微微泛湿,旋即扬起一个羞涩的笑:“果然是你们大唐的风雅之气,连悲剧也写得这样美。”
我只能苦笑,端起清酒一饮而尽。夜色已深,我却不敢闭眼。她的话语滔滔不绝,从唐诗谈到遣唐使,从佛经讲到道家奇书。我点头附和,时不时补充她没读过的篇章。对我来说不过是些唾手可得的记忆,可在她耳中却如神启。
少女的脸庞在月色里渐渐熠熠生辉。她笑着,兴奋得手舞足蹈,偶尔倾身过来,眼波流转,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拜。
“顾君,若是你留在此地,必可成为学者,亦可成为名将。你的学识,你的胆魄,足以照亮平安之世。”
我喉咙里涌出一声干笑,心头却沉甸甸的。终于我长出一口气,还是按下心口的烦闷,低声开口:
“黄泉小姐——”
她愣了一下,随即柔声纠正:
“我已经让你叫我影了,而且不用加什幺小姐……”
我点了点头,继续道:
“影小姐,你知书达礼,慧心独具,择偶理应更为谨慎,不能全凭父母之命。我……能与你交好,能与你谈书言志,成为朋友、知己。可我不能留在这里,更不能与你成婚。我有要事在身,更有家人要回去见。”
话音落下,空气骤然沉重。黄泉影原本亮晶晶的紫眸瞬间黯淡下去。她垂下眼睫,肩膀轻轻一颤。良久,她才低声道:
“对……顾君,你说得对。你应该回到你的家乡,去见你的亲人。”
她咬了咬唇,声音微微颤抖,却说得极为坚定:
“我……我明天就和母亲说,我愿意嫁给藤原家的孩子,不会再纠缠你了。”
我怔住——眼前的少女,方才还如火焰般明亮,忽然之间,却像被风吹灭的灯盏,只余下一抹摇曳的残光。
“嫁……嫁给藤原家的孩子?”
我盯着黄泉影,眼底掠过一丝迟疑。明明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让我顺势抽身,可心中某个念头却逼得我忍不住追问。
少女低垂眼睫,声音轻得几不可闻:
“是的……母亲一向最忌与藤原氏交恶。几年前道长大人就曾当众提过联姻之事,说要母亲把我许给他那位次子。”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刀鞘上摩挲,眼神里闪过一抹屈辱与厌恶。
“藤原道长,顾君应当听说过吧?”她抬眼看向我,紫眸中有复杂的光芒,“他是如今朝廷权臣,出将入相,几乎独揽朝纲。连天皇也要仰其鼻息。可他的几个儿子……”
她声音顿了顿,咬唇轻轻吐出一句:
“皆是废物。”
那一瞬,她的记忆像被撕开一道口子,往外涌出难以遏制的画面。
朝堂上,朱漆梁柱下灯火森森。群臣列班,衣冠楚楚,然眼神中却暗流汹涌。藤原道长身着绫罗,步入殿中,笑意温润,举手投足皆是儒雅风范。可他轻轻一拂衣袖,背后的文臣们齐齐俯首,声音如浪潮般涌起:
“源将军功勋虽大,毕竟家中只得一女,若能联姻藤原氏,则可保证武门不与文臣对立,国祚方能安稳!”
“是啊,道长公子虽年少,然正是与源家互补的良缘。”
“请将军深思,女儿入藤原家,既可荣耀门楣,又可永保军权。”
源赖光挺身而立,铠甲映得朝堂灯火如雪。她眸光冷厉,冷冷打断群臣:
“你们说的,是联姻,还是逼婚?”
群臣瞬时静默。可道长只是含笑,手里把玩着一方玉扇,语气从容:
“将军多虑了。小儿虽不成器,却有藤原氏支撑。门第之重岂是旁人能比?若能娶得令嫒,必将奉为掌中珠。”
源赖光冷笑,声音如刀:
“废物就是废物。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……休要妄言。”
一时间群臣神色尴尬,却无人敢反驳。道长的笑容也微微一滞,但很快重新笼罩上温润的伪装:
“将军言辞激烈。朝廷大义重于私情,还望你慎思。”
那一日,殿上的风声森冷,源赖光的孤傲与道长的从容正面碰撞,谁也不肯让步。可所有人都明白,藤原家才是真正的平安京之主。源赖光虽为将军,终究孤掌难鸣。
黄泉影说到这里,声音渐渐颤抖:
“母亲那日归来,满脸杀气。可我明白,她不是怕了,而是愤怒——她绝不会把我交给那样的男人。”
我凝视着她。少女此刻的神情,既羞耻又坚毅——我似乎能够明白为何源赖光在最初明知我是外来之人,仍竭力留我不走。因为在她眼里,我就算再怎么不知底细,也比那藤原道长的废物儿子……更值得托付。
月色如水,竹影婆娑。夜风吹拂庭院,带着桂花和稻草混杂的清香,我心口却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块巨石。
这个异世界的坐标,是师兄亲手交给我的。我原以为来此只是为了处理凤仙的麻烦,将她与母亲那份“孽缘”剪断,不在受她的纠缠。三天时间,也就是现实世界的八个小时,我便能轻松的结束任务全身而退。
可如今情势早已失控。我莫名其妙的被源赖光攻击、囚禁,被迫卷入了源氏一族与藤原家的权力暗斗,还被她的女儿黄泉影当作未来夫婿来试探。
如果我真与这片土地的封建政治扯上关系,那便不再是来去自如的旅人,而会是被泥淖牢牢拖拽下去的棋子。
可是……师兄当初将这个坐标交给我,真的是出于单纯解决凤仙的问题吗?
还是他早已知晓此地将会发生什么,而故意将我引来?
胸口隐隐发紧,仿佛雷霆余威仍在血脉中奔腾。我深吸一口气,伸手拉住了正欲转身的黄泉影。
她微微一愣,回眸时,紫眸中带着羞怯与一丝困惑。
“顾君?”
“你先别走。”
我的声音低沉,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,
“我们可以再好好聊聊。”
少女的手指在掌心轻轻颤动,却并未抽回。她静静点头,跟随我在庭院石灯下落座。夜光照耀,她神色清秀,汗珠尚未完全从额角褪去,练剑后的呼吸带着淡淡热意。
我盯着她,缓缓开口:
“其实你未必一定要和我结婚,只要不嫁进藤原家就行,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,对吗?”
黄泉影神色一僵,唇瓣轻咬,支支吾吾道:
“差、差不多吧……母亲口中那位联姻对象……据说又矮又胖,体味极重,还……还得过麻风。”她声音渐低,像是说出禁忌之语,“虽然我从未见过面,但无论如何,一个少在外面露脸的神秘男人,绝不会是我愿意托付终身的人。”
她眼神闪避,语气里掺杂了羞耻与恐惧。我点点头,心意已决,语调压得很低却铿锵有力,仿佛被她的话语和态度增加了信心:
“那好,我们可以合作。”
她猛然抬头,紫眸中闪过意外的光。
“合作?”
“对。”我直视着她,不容她退缩,“我会留在这里,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把这场婚事搅黄,不论是藤原道长还是朝堂上的百官,我都不会让他们逼你入那座牢笼。”
她怔怔看着我,胸口急促起伏,像是被戳中某根心弦。
“可……”她张了张口,声音颤抖,“这对你,有什么好处?”
我呼出一口浊气,语气沉稳:
“你要帮我。我在此还有任务,要调查一些信息,要寻找我的同伴……我需要自由行动,而你与赖光将军的身份与势力,可以给我庇护。”
黄泉影轻咬唇瓣,脸上逐渐泛起一抹潮红。那不是单纯的羞涩,而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,却终于找到依靠的复杂情绪。
她低声道:
“原来如此……你是把我,当作筹码。”
我正要开口否认,她却忽然抬手,按住了我的手背。那一瞬,她眼神中闪烁的光,不再只是少女的天真,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觉悟。
“但是……我愿意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颤意,却异常坚定。
“我愿意与你合作,顾君。不只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母亲。若你真能帮我逃开藤原家的阴影,那我——”她顿了顿,眸色微颤,“——我就把我的一切,都交给你。”
夜风拂过,竹叶簌簌。我望着眼前的少女,她明明年纪尚轻,却在这句话中流露出超越年龄的决绝。
而我心底某处,也骤然被牵动。
——合作,还是羁绊?
此刻,已经分不清了。
夜色褪去,天际泛白。
我盘膝坐在榻榻米上,双目紧闭,掌心覆在丹田之处。磁场的力量在体内奔腾,二十万匹的轰鸣仿佛千军万马奔走,筋骨震荡,血脉翻涌。每一次呼吸,犹如吞吐雷霆;每一次心跳,都像击碎了黑暗的枷锁。
昨夜与源赖光交战所受的创伤在这股力量的涤荡下逐渐愈合,焦黑的皮肤剥落,露出新的血肉;淤塞的经脉在磁场之力的牵引下重新畅通。痛楚犹在,却已被意志淹没。我睁开眼时,榻榻米上传来一声脆响,似有电弧在空气中炸裂,随即散去。
我长吐一口浊气,胸膛起伏间,整个人神采奕奕。虽然传送法术仍受未知之力封锁,但单纯强化与修复的手段并未受限,这就够了。能立于世间,不死不倒,便还有翻盘的机会。
推开纸门,清晨的阳光透过长廊洒落。木板干净光亮,似有人每日细心擦拭。我昨夜并未看到府中下人踪影,但此刻,门口却静立着一个侍女。她身姿端正,垂首恭敬,怀中捧着一托盘。
“客人,早餐。”
她声音轻柔,却没有半点畏惧或怯意,仿佛早已习惯于在此服侍。
托盘上放着简素的膳食:一碗热腾腾的白粥,几片腌萝卜,几块煮得入味的鱼肉,旁边还配着粗茶。虽说简单,但在此地的环境中已是精心准备。我默默接过,在长廊的石几前坐下。昨日的血战与修炼让我饥饿难耐,即便只是粗茶淡饭,也被我吃得津津有味。粒粒米香入腹,竟让我的精神更加凝聚,仿佛为接下来的行动储备了新的燃料。
吃罢,侍女收走托盘,行了一礼,悄然退去。府邸再度恢复寂静,只有风声与远处竹林的摇曳。
然而,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。
“唐君,请随我来。”
是另一名武士装扮的随从,立在廊口,声音洪亮而带着几分敬意。
我随之起身,脚步沉稳。片刻后,我被引入主殿。殿内空旷,檐下悬挂的风铃随晨风叮当作响。高坐案后的依旧是那位女将军源赖光,她今日并未穿铠甲,而是换上一袭紫黑相间的狩衣,整个人的气质因此更显凌厉中带着雍容。
她的紫色长发高高挽起,仅以玉簪固定,露出的颈项修长而白皙。她眼神注视我时,不再带着昨夜战场上的杀意,而是混杂了几分从容与揣度。
“顾君,”她开口,声音如钟磬,“一夜过去,可曾考虑清楚?是否愿娶我女儿为妻?”
我心中一紧,却故作镇定,缓缓抱拳:
“昨夜我与影小姐已然相谈甚欢,达成共识——我们不会结婚。”
源赖光的紫眸微微一缩,随即露出一抹玩味的笑。
“哦?你不愿娶,却又不走,是打算赖在妾身这里了?”
她话语锋利,带着审问意味。我心底冷笑,索性反问:
“将军何必玩笑?我何时说过要赖在此处?我若现在转身离开,你会放过我吗?”
源赖光盯着我,唇角笑意更深,却并未回答。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拉紧,风铃声骤然急促,像是为我们二人之间的对峙伴奏。
我迎着她的目光,毫不退让:
“这不就完了?反正你不会放过我——既然如此,不如趁现在做些事情,把我原本的目的完成。”
源赖光的笑容微微一滞,紫眸深处泛起一丝兴味。
“原本的目的?”她语调缓慢,似乎在试探,“顾君,你来此地并不单是偶然吧?”
清晨的风自长廊而来,卷动风铃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殿内的纸窗上映出淡淡的光影,我与源赖光相对而坐,案几之间摆着一盏酒与一只茶盏,她端坐如山,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我,仿佛要将我看穿。
我心底翻涌,却故作镇定。缓缓开口:
“我的身世、我的目的,并不能完全告诉将军。”
赖光眉梢一挑,唇角似笑非笑。
我继续道:
“但我希望将军可以明白,我只是路过此地的过客——您落花有意,我流水无情,我既不会与您的女儿结下姻缘,也不会与这江户城的未来有任何牵连,更不会参与进这个国家的朝堂争斗。”
赖光手中执着酒盏,轻轻转动。盏中酒水泛起细微波纹,她神情平静,只是低声“嗯”了一句,既不反驳,也不附和。我心知她的沉默就是最难对付的回应,索性将话说得更直:
“但既然我是过客,那么自然就有过客的用法——世上有些事,正因身在局外,方能做得干净利落。若将军能想清楚这一点,我们还能谈下去。若您并无此意,那便当我没说过。”
殿内寂静。片刻之后,她忽然低笑,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带着几分赏玩:
“顾君啊……你说自己只是过客,却偏偏言语间锋芒毕露,倒像是要在此间留下浓墨重彩。”
她紫眸微眯,眼神闪着审视与欣赏的交织。我心头一紧,却仍旧硬着声线答道:
“我并非有意逞强,只是我确无参与政治斗争的经验,所以只能说得稍微直白一些。若言辞唐突,还望将军见谅。”
赖光忽而大笑,声音如清脆金石:
“哈哈!好一个初生的牛犊,你这番言语,倒比许多朝臣更有趣。”
她放下酒盏,向前微微探身,紫色长发垂落在肩,带着淡淡花香:
“你有安全离开的方法吗?”
我直视她,毫不隐瞒:
“有——要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,限制了我的能力,我现在已经走了。”
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,随即化作玩味,抿唇而笑:
“原来如此……顾君不但身怀异术,连识破妾身的手段也不难。这样也好,免得我轻视了你。”
我心底冷笑,但面上仍旧沉声开口:
“将军,我所求不多——其一,我想得到那位皇妃的消息,最好能与她直接见上一面。其二,我希望将军能更信任我,不要在我身上再加太多枷锁。”
话音落下,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,仿佛风铃声都轻轻一滞。源赖光静静望着我,目光宛如一柄薙刀,锋锐逼人。她并未立即回应,只是轻轻摩挲酒盏,直到盏中酒水被她一饮而尽,才缓缓开口:
“信任……顾君,这并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赐予的。”
她将空盏放下,发出清脆一声。
“信任都是一点点建立的。”她语调缓慢,仿佛在宣告一条规矩,“你想得到妾身的信任,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从影那里下手。”
我怔住。
赖光看穿了我的心思,笑意却愈发冷冽:
“可你并未如此做。你与影交谈,却偏偏不曾表态要娶她,反倒推辞不已。既然你选择如此,妾身也只能公事公办,慢慢来考核你。”
她说到“公事公办”时,紫眸中闪过一丝寒意,那是身为大将的威压,凌厉而不容置疑。我心头一沉,她果然不会轻易放人,即便她欣赏我甚至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我推心置腹,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源赖光,是平安京手握军权的女将军。她能笑,能赏,却绝不会失去掌控。
空气凝滞,我与她对视,谁也没有退让。源赖光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,指尖轻轻叩击案几,似在考量我。她缓缓开口,声音沉稳:
“顾君,你是否知晓道长大人的家族历史?”
她说这句话时,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。她并非单纯闲谈,而是有意考我。我心中一震,暗自整理思绪。若我答不出来,她或许会认为我只是空口夸夸其谈的过客。但若答得过于自信,又怕与此世界的轨迹出现差池,反倒惹人生疑。
我屏住呼吸,缓缓开口:
“道长大人……藤原氏一族,自古便是倚靠‘外戚之权’而居于权力核心的。”
赖光目光一闪,示意我继续。我心中一横,将记忆中的史料一一道来:
“自奈良朝以来,藤原氏便已开始通过与天皇家的婚姻,逐渐累积权势。藤原不比等,是此中关键一人。他将本家的女儿嫁给天皇,使得其子女同时拥有天皇与藤原的血统。由此开始,藤原家逐渐稳固为‘外戚之家’。”
“至平安初期,藤原良房又更进一步。他不仅依靠姻亲关系,更成为首位以‘摄政’身份掌控朝廷大权的臣子。此后藤原家不断强化这种模式,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,成为中宫、皇后。凡皇子所出,皆是藤原之后。”
我顿了顿,抬眼看了赖光一眼。她神色平静,却紫眸微动,显然在衡量我所言的真假。
我继续说:
“藤原基经继承良房之势,更是在天皇年幼时担任关白,以辅佐之名而行独断之实。自此,‘摄关政治’几乎成为藤原家的家法。到了道长大人这一代,更是推至极盛。”
赖光轻轻点头,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。
我不敢停顿,继续陈述:
“道长大人之所以能够位极人臣,靠的不是刀剑,而是血脉。他先后将女儿们送入宫中,成为一代又一代天皇的中宫与后妃。他的女儿们几乎全部成为皇后,甚至连未来的皇太后、皇太后所生的天子,都是藤原氏血脉。由此,天皇之血与藤原之血纠缠不清。”
“如此一来,皇权名义上依旧至高无上,但实权却牢牢落在藤原氏手中。朝堂百官,无不仰其鼻息。”
我停顿一下,缓缓吐出最后的总结:
“换言之,藤原家的权势,并非建立在军功,亦非建立在土地,而是建立在婚姻与血脉之上。他们深度捆绑天皇家,用亲缘稳固权位。凡此种种,实乃我在游历途中听闻的旧闻。若有不当之处,还请将军明示。”
话音落下,我心底微微紧绷。我故意在最后加上“道听途说”四字,既显得谦逊谨慎,又为自己留一条退路。若此世界的轨迹与我所知的历史稍有不同,也能以“误传”搪塞过去。源赖光静静望着我,紫眸深邃如渊,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看透。片刻之后,她才轻轻弯起唇角,笑容既是欣赏,又带着几分揶揄:
“顾君……果然不愧是天朝来客,竟能将我朝权门秘辛说得如此清楚。若说只是‘道听途说’,恐怕未必有人会信吧。”
她端起酒盏,轻轻举起:
“来,妾身敬你一杯。”
源赖光将酒盏轻轻放下,玉指在杯沿滑过,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身上。紫色的眼眸中透出一抹光芒,那不是简单的欣赏,而更像是猎人看到猎物合意时的神色。
我心里一凛。她的笑容虽然温柔,但透出的锋芒却足以让人浑身发寒。
“顾君,”她低声道,声音宛如夜风拂竹,平静而悠长,“你方才之言,妾身已然明白。你对藤原氏的了解固然可贵,但更难得的是你的态度。”
我微微一怔,下意识问:
“态度?”
赖光勾唇一笑,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:
“不错。你话语间虽多谦辞,但妾身听得清楚,你对那些以外戚之名专权、以联姻之法操控天下的权臣,心中并无多少敬意。若你心向他们,哪怕只是言辞之中流露几分倾慕,妾身便知你不可信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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