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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裳泪尽沦红尘 (4) 作者:大蠢狗

[db:作者] 2025-12-25 10:46 长篇小说 7480 ℃

【华裳泪尽沦红尘】(4)

作者:大蠢狗

2025年12月23日发表于:第一会所

是否首发:是

字数:38,056

  

  本回男女主第一次同下副本,既要塑造男女主感情,又要囊括副本核心内容,因此内容较多。由于各部分之间联系紧密,而且围绕一个主题,所以就放在了同一回中大更。其中有不少有趣的诗句和小故事,欢迎探讨、鉴赏。

      第四回:英雄冢藏无边罪孽,美人皮包噬骨怨魂

  大夏皇朝东,有一座雄城,名曰“靖海”。

  城名靖海,却不临海。自靖海城东门而出,官道平坦,一路向东三十余里,方能听闻沧海之涛。而就在这城与海之间,一座巍峨的山庄背倚苍山,面朝东海,将那无尽的涛声尽数纳入胸怀。此地,便是天下武人、文士,乃至贩夫走卒皆引为圣地的“听涛山庄”。

  此庄,乃是先帝朝那位凭一己之力,于北境力挽狂澜,杀得匈奴、鬼方等异族闻风丧胆,被先帝御口亲封为“破虏神将”的关山月,晚年归隐之所。世人传言,关将军仙逝之后,英魂不散,与这山海融为一体,故而皆敬称此地为——英雄冢。

  此刻,通往山庄的神道之上,两骑骏马正随着人流缓缓前行。马上二人,男的俊朗,女的清丽,一袭锦衣华服,正是凌云霄与苏凝霜,扮作前来凭吊先贤的富家姐弟。

  他们此行,明为凭吊,实则是奉天机阁的密令执行任务。据阁中情报,当朝御史在整理先帝朝军务旧案时,偶然发现关山月与某桩通敌的宫廷秘案有涉,刚一上奏,便被构陷下狱,全家流放。

  天机阁顺藤摸瓜,方知这听涛山庄内,藏有一件名为“镇魂策”的上古神物,此物与凌云霄体内的“河图玉”隐有同源之妙,都可能与那传说中的妖皇封印息息相关。阁主谎称此物为“军机玄匣”,是记录着关山月通敌罪证的机要之物,藏在听涛山庄之内。

  为了试探虚实,天机阁派出两人前来。凌云霄身负“河图玉”,能感应神物;苏凝霜生具“通明剑心”,剑道修为远超常人,可保此行无虞。

  凌云霄遥望那座气势磅礴的山庄,心中思绪万千。

  只见山庄以厚重的黑岩为基,无数殿宇楼阁错落其间,宛如一座镶嵌在天地间的黑色丰碑。虽有鎏金铜瓦点缀,却无半分奢靡之气,反倒在沉寂中透着一股吞吐风云、镇压四海的磅礴气概。

  “好一处英雄地。”凌云霄由衷地赞叹。他心中对天机阁此行的任务,已然生出了第一丝疑虑。眼前这煌煌气象,哪里有半分藏污纳垢的可能?

  苏凝霜一袭素雅的湖绿长裙,衬得她本就清冷的气质愈发如空谷幽兰。  她闻言,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山庄,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,仿佛这世间万物,都难以在她心湖中激起一丝波澜。

  二人随着人流,行至一座巍峨的黑石牌坊前。牌坊如巨人的骨架般默然矗立,上书一副由先帝亲笔御赐的楹联,笔力雄健,气吞山河:

  上联是:仗信义拓疆西域,凭忠勇慑服北境,万里功勋昭日月;

  下联是:怀仁德造福万民,运智谋安定四海,八方威名靖狼烟。

  横批四个大字,更是刚劲雄浑——国之庭柱。

  凌云霄默念着那副对联,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。他虽然对关山月通敌之事半信半疑,但眼前这副对联,却将一位开疆拓土、安邦定国、兼济天下的绝代英雄形象,刻画得淋漓尽致,让他不由得心生敬仰。

  穿过牌坊,神道的尽头,是一方巨大的广场。广场上人头攒动,车马如龙,正中立着一座无字巨碑,碑前香火鼎盛。

  一位须发皆白的独臂老兵,正颤抖着为石碑献上一束新采的野菊,老眼中满是泪水。他身旁围着一群不过十来岁的少年,正仰着脸,听他用沧桑的嗓音,讲述着当年的故事。

  “……想当年,老汉我还是个毛头小子,在雁门关外,被三个鬼方骑兵围住,长枪都捅进了肚子,眼看就要没命。就在那时,关将军如天神下凡,单人独骑,一杆长枪硬生生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,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!你们看我这胳膊,不是被敌人砍的,是替将军挡的刀!可他老人家呢?他的后背,还替我挨了三箭!箭簇都穿透了铠甲,他却眉头都未皱一下,只对我咧嘴笑了笑说:‘小子,我大夏的兵,没有孬种!’……”

  老兵说到动情处,已是泣不成声。周围的少年们听得热血沸腾,望向那无字碑的眼神里,充满了无限的崇敬与向往。凌云霄听在耳中,心中亦是激荡不已。  行不多远,又听得一旁茶寮中,有几位衣着华贵的士绅正在高谈阔论。  其中一位抚须道:“要说关将军之清廉,才是真正令我辈佩服。当年平定南疆后,多少王公贵族送来奇珍异宝、绝色美人,皆被将军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。他只说了一句:‘吾所求者,天下太平,非一家之富贵也。’此等胸襟,此等清廉,我等为官之人,汗颜,汗颜呐!”

  又有一位来自西域的胡商接口道:“不错!关将军的信义,更是我等商旅的命根子!想当年,丝路之上盗匪横行,我等商队,十去九不归。自打关将军与楼兰部签订了‘青松之盟’,以信立身,那条商路,便再无一个盗匪敢作祟!关将军,那可是我等西域万千商贾的活菩萨啊!”

  正说着,不远处的一座学堂里,传来了稚嫩而整齐的童声合唱,回荡在山庄上空:

  “东海浩,苍山高,八德将军万古豪。

  忠魂贯日逐北虏,孝心感天跪椿萱。

  仁爱遍洒三千里,义气长存十九州。

  知礼守节名远播,清廉如水品无俦。

  明智通达安社稷,信义千金万古留!”

  那歌谣名为《八德将军歌》,歌词质朴,曲调高亢,将关山月一生所遵从的“忠”、“孝”、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礼”、“廉”、“智”、“信”八种美德,以最直白的方式传唱开来,首尾两个“万古”更是展现了关山月在百姓心目中的不灭形象。

  凌云霄听着那纯净的童声,看着眼前这万民景仰的景象,心中的矛盾与困惑愈发深重。他转头看向苏凝霜,忍不住低声问道:“师姐,你说……天机阁会不会弄错了?关将军这等人物,怎会有通敌的罪证?”

  苏凝霜的目光自那人山人海中收回,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。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:

  “不知。”

  说罢,她便不再言语,径直牵着马,朝着深处那座庄严肃穆的“忠烈祠”走去。

  凌云霄微微一怔,看着她清冷孤绝的背影,心中那份因英雄气概而生的激荡,竟莫名地被一丝寒意所取代。他摇了摇头,连忙跟了上去。

  二人依着地图的指引,穿过那座由整块青石雕琢、镌刻着“忠贯日月”的四柱牌楼,踏上了一条由汉白玉铺就的宽阔主道。主道的尽头,便是整座山庄的中轴核心——“忠烈祠”。

  远远望去,这座祠堂便与中原常见的形制大不相同。它虽以重檐庑殿顶为主体,却在细节处融入了边塞风格——屋顶舒展低缓,出檐深远如苍鹰振翅,四角飞檐微微上翘,整体轮廓宛如草原王帐的华盖,威严中透着一股粗犷豪迈。  祠堂通体由千年铁木构建,木色深沉近黑,仿佛饱饮了北地的风霜。梁柱之上,更是以鎏金的手法,雕刻着狼图腾与大夏龙纹交缠盘绕的图案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象征着昔日宿敌如今已化干戈为玉帛,同归于大夏的无上荣光。

  甫一踏入,一股肃穆而苍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终年不息的檀香混杂着酥油灯的气味,弥漫在空气中,让人心不自觉地沉静下来。

  正堂之上,悬挂着一幅巨幅工笔重彩——《月神殉节图》。

  画中女子风华绝代,兼具草原野性与皇家雍容。她身着匈奴皇后盛装,头戴镶嵌巨大月亮石的银冠,一袭由千百只雪狐裘缝制的纯白长袍,如月光般铺陈在地,身材高挑健美,曲线丰满,全无中原女子的纤弱。

  画师捕捉了她自刎前的最后一瞬——她并非简单横刀,而是以祭祀般的神圣姿态,将那柄镶嵌者绿松石的短刀,坚定地送向颈项。她的脸上没有恐惧,只有对信仰与爱情的终极忠诚,令人心碎。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她深邃的眼角滑落,那泪水中,饱含着对亡夫的追思。

  画旁有一首诗:

  “狼旗折尽朔风哀,月神有泪落尘埃。莫问金闺梦何在,一捧黄土葬忠骸。”  凌云霄正默念着诗句,身旁恰有三位身着儒衫的年轻太学士子也在观画。  其中一位学子指着壁画好奇问道:“李师兄,这匈奴女子虽美,可为何被尊为‘月神’?夷狄之地,竟也有这等神号?”

  那位李公子折扇轻摇,一脸神往地说道:“贤弟有所不知。传闻这位赫连娜拉皇后降生之夜,草原上满月如盘,异香扑鼻。她生来肌肤胜雪,不染尘埃,被匈奴上下视为月神转世,象征着世间最极致的皎洁。据说她行走草地,连露珠都不忍沾湿她的裙摆。”

  旁边的另一位学子感叹道:“如此神女,结局却这般悲情,实在令人唏嘘。”  “这正是她的伟大之处!”

  李公子收起折扇,语气变得悲怆:“据说,那日匈奴王帐被破,冒顿单于战死。关将军不忍加害,许诺只要她率部归降,便可保全族人性命,并赐她享用不尽的金闺玉堂。可这位贞烈的皇后,却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,抵在自己的颈项上,留下一句绝命词——‘狼旗既折,月神何依?宁洒热泪祭尘埃,不入金闺作夏妾!’”

  “言罢,她自刎而亡!一腔热血喷洒在她那身纯白的狐裘之上,宛如雪地红梅,凄艳夺目!关将军感佩其‘宁为玉碎’的忠贞,痛哭失声,这才挥泪写下那句‘一捧黄土葬忠骸’,并建此祠祭奠。”

  游客中忽然有人附和:“是极!听闻关将军为表彰其忠烈,特许将这‘忠烈祠’建于山庄主脉。回首望去,入口神道尽收眼底,足见关将军对其尊崇。”  周围游客闻言,无不唏嘘感叹,对这位贞烈的异族皇后肃然起敬。

  凌云霄听罢,心生敬佩,走到祠堂正中那块“大夏故匈奴冒顿单于拓跋烈之位”的牌位前,恭敬地鞠了一躬。

  苏凝霜则立于一旁,静静看着画中的赫连娜拉皇后,有些出神。她竟不知不觉地伸出手,想去触碰画上皇后那颗晶莹的泪珠。

  凌云霄见状,轻声唤道:“师姐?”

  苏凝霜如梦初醒,猛地收回手,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她摇了摇头,未发一言,心中却暗忖:这位皇后,当真是位刚烈的奇女子。

  她信步走出祠堂后门,只见一片绚烂的牡丹园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
  此园设计极为精巧,以洁白的太湖石堆砌出层叠的假山,如雪峰耸立;又引来清澈的山泉,在假山间蜿蜒成溪,潺潺有声。

  一位在此赏花的贵妇人正对她的丫鬟笑道:“你瞧,这便是关将军亲手为赫连娜拉皇后栽下的血色牡丹,听闻是从北地极寒之处移植而来,非此地水土不能养,非将军这般英雄气概不能使其盛开。真是情深义重,感人至深。”

  二人辞别“忠烈祠”,沿着祠堂一侧绿树成荫的庑廊向里走去。

  廊外翠竹掩映,光影斑驳,脚下是细碎的鹅卵石小径,走在上面沙沙作响。  约莫行了百步,眼前豁然开朗,一座清幽的院落呈现眼前,门楣上悬着“慈孝堂”三字匾额。

  此堂建筑风格温婉,青瓦粉墙,与“忠烈祠”的雄浑截然不同。

  堂前种着两棵参天的古椿树,枝繁叶茂,如巨大的华盖,将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片绿荫之下。虽已是深秋,但奇特的是,树下几丛萱草正含苞待放,象征着父母康健,生生不息。

  正堂中央,悬挂着一幅巨大的《白鹿跪乳图》。

  画旁题诗云:

  “生养死葬恩难报,血肉相磨是为孝。愿将此身作尘泥,共与椿萱归一道。” 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,正指着那幅画,对自己年幼的孙女柔声讲述着画中的故事:

  “囡囡你看,这就是穆云女王。当年老苍伯王病重,牙齿脱落,根本吃不下粗粮。穆云女王为了让老父活命,堂堂一国之君,竟然每日跪在石磨前,亲手把食物一点点磨成细软的食糜。你看她那弯下去的腰,那用力的手……她常说:‘父赐我骨血,我当以身还之。’这就叫孝心,为了父母,再苦再累也值得啊!”  凌云霄与苏凝霜在一旁听着,深受触动。凌云霄走上前去,仔细端详那幅画。  此画的主角并非白鹿,而是那位推磨的穆云女王。

  画师技艺高超,将她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。她身着濊貊部族特有纯白麻布长裙,朴素无华,长发被精心编成数条发辫,温顺地垂于腰间,发辫上缀着几根白色的羽毛。

  她并未直面观者,而是以一个恭顺的侧影出现——她跪坐在巨大的石磨旁,双手正用力地推动着磨盘,微微俯下的身躯勾勒出成熟女性丰腴而柔韧的曲线。  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,恰好洒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那专注而宁静的神情,仿佛不是在劳作,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她的美,是一种饱经岁月沉淀后的温婉与坚韧,于寂静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芬芳。

  看了一会儿,凌云霄不禁问道:“这画中并未见鹿,为何题为《白鹿跪乳图》?”

  话音刚落,旁边一位一直负手观画的儒者转过身来,伸出三根手指,微笑道:“这位公子问得好。画中虽未绘鹿,此题却运用了极妙的文学比喻,可谓一语三关。”

  凌云霄拱手:“愿闻其详。”

  儒者侃侃而谈:“这第一关,乃是象征。濊貊部族居于林海雪原,视那深山中极罕见的纯白雪鹿为神兽,象征着最高贵的地位。穆云女王身为‘林海之主’,身份尊贵,正如那林间白鹿,统御万灵。”

  “这第二关,乃是典故。古有‘乌鸦反哺,羊羔跪乳’之说。女王虽贵为一国之主,却能放下尊贵身段,如稚子般跪地磨粮,侍奉老父。这种超越了身份的人性光辉,甚至超越了兽性的感恩本能,以‘跪乳’来比喻,正是极言其孝心之诚。”

  儒者顿了顿,目光落在画中女王的脸上,接着道:“至于这第三关,便是形象。公子请看,穆云女王容貌丰腴成熟,气质高贵而温驯,那低垂的眉眼间,既有王者的不怒自威,又有女儿家的柔和包容。这般风姿,岂不正是那林深处圣洁不可侵犯的白鹿化身?故而,以此题画,实乃神来之笔!”

  众人听罢,连连点头,无不叹服这标题起得精妙。

  此时,一位背负画卷的云游画师走上前去,细细端详片刻,开口道:“不仅题名妙,这作画的手法更是非同一般。”

  他指着画中山川的淡赭色,赞叹道:“诸位请看这色泽,温润入骨,隐隐透着一股生命力。依老夫看,这定是失传已久的‘血墨’古法。”

  他抚须长叹,眼中满是敬意:“传闻女王为表赤诚,不惜刺破手指,将自身精血混入颜料之中作画,以此为父祈福。这哪里是颜料,分明是女王的一片丹心啊!“血墨”古法须在砚台上以精血细细研磨,化入画魂,这正应了诗中那句‘血肉相磨’。难怪此画能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力量!”

  听罢这番解说,堂内众人无不动容。

  苏凝霜看着画中那位“跪乳尽孝、以血入画”的女王,心中竟也生出几分敬意。她忍不住开口,对凌云霄轻声说道:“我自幼……便不知父母是何模样。”  这是她第一次,主动向凌云霄吐露一丝内心的情绪。

  凌云霄闻言一怔,看着她那清冷的侧脸,心中没来由地一疼。他想说些安慰的话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,最终只是默默地递过一方手帕。

  出了“慈孝堂”,再向山庄深处走去,庭院豁然开朗。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广场,由平整的白石铺就。

  广场的东侧,两座富丽堂皇的殿堂并排而建。两者皆是重檐歇山顶,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,红墙碧瓦,雕梁画栋,显得格外气派。左边一座,匾额上书“仁爱祠”,笔法圆润;右边一座,则书“崇义馆”,笔力遒劲。

  二人步入“仁爱祠”。

  祠内佛光普照,香烟缭绕,正中供奉着一尊宝相庄严的“送子观音”像。祠堂墙壁上,刻着一首感人至深的诗句:

  “滴血莲台开孽火,断肠甘露润焦土。普度众生皆是妄,只度一人入枯骨。”  那观音像面容丰腴,双眼微微下垂,嘴角含着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,仿佛能洞悉众生疾苦。

  最传神的,是她怀抱婴孩的姿态——她一手托着婴孩的臀部,另一只手温柔地覆盖在婴孩的心口,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与心跳,去安抚一个受惊的灵魂。那姿态中蕴含的母性光辉,让所有前来求子的妇人都感同身受,深信其必有灵验。  凌云霄望着那尊高鼻深目、神态慈悲的神像,奇道:“这尊送子观音,面容怎生有些异域风情?”

  旁边一位锦衣儒商捻须笑道:“公子好眼力。这尊像虽行的是中原‘送子’的职司,但其真身,实乃昔日西域高昌国的国教圣母——璎珞。在下常年往来西域,知晓此中典故。传说圣母仙逝后,证得正道果位,化身为护佑妇孺的神祇.她怀中那婴孩,并非凡胎,而是她的大愿所化生的‘仁爱之子’。”

  儒商话音未落,一旁默立许久的一位老僧长叹一声:“阿弥陀佛,‘仁爱’二字,写来容易,做来却是字字泣血啊。”

  他指着墙上诗句,缓缓道:“当年关将军平定高昌,京城却连下十八道金牌,要将高昌国教‘圣莲教’连根拔起。要知道,‘圣莲教’乃是高昌的国教,举国信奉,这道旨意一下,便是要将高昌所有百姓都逼上死路,生灵涂炭啊!”  “关将军虽心存不忍,却皇命难违。圣母深知,在那雷霆天威之下,想要保全所有信徒不过是痴心妄想。然而,这位圣母却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——她愿以自己一人,承担所有‘异端’的罪名,接受任何最严酷的审判,甚至哪怕化为枯骨,也要替万千信徒求这一线生机。”

  此时,儒商身边另一位满面风霜的同伴忍不住插话道:“那一幕,我也听家中长辈提过,当真是感天动地!”

  他声音有些颤抖:“据说那时圣母已怀胎十月,却挺着大肚子,赤足跪在关将军的帅帐之外。关将军不忍,数次请她入内,又亲自写信回京求情。可圣母发誓,一日不得到大夏的赦免,便一日长跪不起。”

  “到了第三日,忽然天降倾盆大雨,仿佛苍天也被她的诚心感动,降下甘露要洗去这世间的杀孽。就在那泥泞的大雨之中,圣母痛苦分娩,诞下了一对‘仁’、‘爱’双子。这消息连同那场大雨一同传回京城,先帝身为天子,感应上天垂怜,又被圣母这般决绝的仁爱所震撼,终觉惭愧,这才下旨赦免了‘圣莲教’。关将军感念其德,便在此立了这‘仁爱祠’。”

 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听得泪流满面:“连上天和皇帝都能被她感动……她在那样的大雨和苦难中产子,心里装的却是天下苍生。这样的大慈大悲,才是真正的活菩萨。信女相信,拜她求子,定然是无比灵验的。”

  说罢,那妇人虔诚地跪倒在蒲团之上,重重叩首。

  凌云霄亦深受感动,对着那尊神像深深一拜。

  苏凝霜的目光,却被神像下方的细节吸引。

  那尊观音像的基座由青铜打造,而在基座前方,还摆放着一套当作供器的茶具——一个造型古朴的茶壶,和两个小巧的茶杯。

  这套茶具的设计极为奇特,那茶壶的壶嘴并非朝上,而是微微向下倾斜,仿佛随时准备倾倒甘露。更令人称奇的是,这套茶具与基座浑然一体,仿佛它们本就是从同一块青铜上生长出来,犹如不可分割的整体,此设计真是匠心独运。  走出“仁爱祠”,两人便进入了相邻的“崇义馆”。

  此馆之内,是一派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。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兵刃,正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,名为《女王卸甲图》。其画工之精湛,气势之磅礴,瞬间便攫住了凌云霄的心神。

  这幅画,堪称一幅无声的史诗。

  画面的背景,是尸横遍野的绝地峡谷,黑色的铁骑化作墨海将一支孤军围困其中,敌旗遮天蔽日,不计其数。而被围困的孤军,正是那名震西域的“红蝎铁卫”。他们个个带伤,手持弯刀,围成一个守护的圆阵。在圆阵的中央,一个身披赤红蝎甲的少年,正持着双刀,与几名冲入阵中的敌将浴血搏杀。他面容英毅,眉眼轮廓与女王有几分肖似。

  而整幅画的焦点,则是深入敌阵的“百战女王”罗瑟娅。她一头如烈火般的红色长发,在风中狂舞,赤红色的蝎形战甲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,更添几分妖异的华美。她脚下躺着数具敌方将领的尸骸,手中弯刀尚在滴血,显示出她方才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盖世神勇。

  然而,这位战无不胜的女王,此刻脸上却没有半分杀气,她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,望向那于重重包围之中死伤枕藉的三千袍泽,眼眸中充满了痛惜与决绝。画师捕捉了她做出最终抉择的那一瞬间——她单膝跪地,并非跪向敌人,而是面向自己的将士。她一手按在心口,另一只手,正解开自己战甲的第一个纽扣。  画前供案上,供奉着一柄已经断折的赤红弯刀。刀身虽已锈蚀,却仍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,上面刻着一首悲壮的诗:

  “三千铁卫列严关,一朝解甲作奴颜。但使良将身能赎,何惜玉体与君欢。”  凌云霄正被这画中惨烈的战场气息所摄,久久不能移开目光。

  “小兄弟,看呆了吧?”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。

  凌云霄转头,见是一位满脸刀疤的老者。他眼神锐利,看打扮应是常年走镖的镖头。

  老镖头指着画中那面残破的战旗,感慨道:“没跑过西域的人,是不会明白这画中人的分量的。当年‘红蝎铁卫’可是丝路上最强大的一股势力。只要那面红蝎大旗一竖,别说马贼,就是西域三十六部都要抖三抖。当年关将军拓疆西域,碰到的第一个硬骨头,就是他们。”

  他对着画像恭敬地行了一礼,继续道:“直到现在,咱们走西域镖的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——出门不拜神、不拜佛,拜的正是这面红蝎旗,还有旗下的‘百战女王’。求的就是那一股子谁也不敢惹的煞气,保咱们一路平安。”

  旁边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兵闻言,忍不住咳嗽了几声,长叹着接过了话头:“咳咳……是啊,那是真正的英雄。我听军里的老前辈讲过,当年关将军动用了数十倍于敌的兵力,将‘红蝎铁卫’困在绝魂谷整整三个月。那真是弹尽粮绝,连战马都杀光了。”

  老兵指着画中女王跪地的身姿,眼中满是敬意:“凭罗瑟娅女王的盖世武功,若她想一人突围,天下谁人能挡?可她为了身后那三千个早已没有力气拿刀的袍泽,宁愿放下武器,舍弃王者的尊严!她当着两军数万将士的面,卸下战甲,跪在关将军马前请降。”

  “她说:‘只要放过我的兄弟,罗瑟娅愿解甲归降,任凭将军处置!’关将军亦被其感召,不但赦免了红蝎铁卫全军,更以国士之礼待之。咳咳……此等英雄相惜,方是真正的江湖道义啊!”

  凌云霄听得热血沸腾,只恨不能生于那个年代,与这等英雄豪杰并肩作战。  就在此时,身后传来一声喝彩:“好!好一个罗瑟娅女王!”

  众人回头,只见一位背负九环大刀的彪形大汉,正猛拍大腿,操着一口浓重的关东腔高声嚷道:“俺在关外混了半辈子,见过不要命的,没见过这么讲义气的!”

  他对着画像抱拳深深一揖,神色庄重无比:“为了自个儿的兄弟,连命和脸面都能豁出去,这就叫‘义薄云天’!咱们江湖人图个啥?不就图个义字当头吗?可惜俺晚生了这许多年,若能见到这位女英雄,俺非得敬她三大碗烈酒不可!这一拜,敬她是条真正的汉子!”

  这番豪迈之语,引得周围游客纷纷点头,心中对这位虽败犹荣的女王更是敬佩。

  此时,苏凝霜的目光,落在了画像一侧的兵器架上。那里陈列着一座半人高的红玉蝎子摆件。这蝎子由整块红玉雕琢而成,通体赤红如血,雕工精美绝伦,每一个关节都栩栩如生。

  然而,苏凝霜却发现了一个奇特之处——那高高翘起的蝎尾末端,本该是锐利的毒针,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圆润,与其他部分的锐利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  她凝视片刻,心念微动:蝎去毒针,便无伤人之力。这大概是寓意红蝎归降后,以此自去锋芒,以示臣服吧?

  想通此节,她便不再多看,只是转身径直向馆外走去。

  凌云霄正沉浸在悲壮的思绪中,忽觉身侧一空,那缕淡淡的冷香已然远去。他猛地回神,只见那一袭湖绿色的背影已快步出了大门,连忙收敛心神,快步追了上去。

  二人穿过白石广场,来到与之遥遥相对的西侧庭院。此地不再是开阔的殿堂,而是一片精巧的园林。

  此时正值深秋,园中满池残荷败叶,在秋风中透着一股萧瑟而清雅的古韵。小桥流水,曲径通幽,左侧是“知礼轩”,右侧是“清廉居”。

  “知礼轩”是一座半水半岸的精致水榭。朱漆廊柱倒映在寒碧的池水中,屋檐四角挂着铜铃,风一吹,叮当作响,与水声相和,清脆悦耳。

  水榭正中,陈列着一尊光华夺目的“三足双盘玉礼樽”,樽旁立着一座白马王朝公主诺央的等身白玉雕像,此时许多游客正围着礼樽与雕像观赏,赞不绝口。  那雕像上的公主,年方十八,正是最娇美的年华。她身着羌族特有的浅色长裙,裙摆上用五彩丝线绣着繁复的羊角花纹。她身姿窈窕,眉目如画,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与对未知世界的好奇。

  画龙点睛之处在于她的动作——她微微屈膝,双手交叠于腹前,做出一个标准的中原宫廷万福礼。她的身体微微前倾,臻首低垂,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,恰好遮住了半边脸颊,那神态,将一个异族少女初学礼仪时的认真、笨拙与发自内心的崇敬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  水榭两侧的抱柱之上,题写着一副笔法娟秀的诗:

  “金樽玉露迎王驾,丝竹管弦识礼仪。从此不羡塞上月,化作玉盘承恩施。”  此时,轩中一位手持折扇的风流贵公子,正与身边一位颇具文采的小才女一同赏诗。

  那小才女轻摇团扇,指着抱柱沉吟道:“世兄请看,这前两句对仗极工。‘金樽玉露’乃是白马王朝献上的美酒,以此‘迎王驾’,是臣下对君上的恭顺。而这‘丝竹管弦’,应是指大夏赐予的雅乐。”

  贵公子眼睛一亮,抚掌赞道:“妙极!正如芳妹所言。这‘识’字用得最好,乃是‘使动’之意。大夏以雅乐教化,使白马王朝‘识得礼仪’。这一迎一赐,正如两国邦交,礼尚往来,高下立判,当真是妙不可言!”

  小才女闻言浅笑,目光转向正中的玉樽,眉头却微微蹙起道:“只是这后两句……‘化作玉盘承恩施’固然寓意极佳,但这玉樽为何偏偏是这般奇特的‘三足双盘’形制?寻常承露盘,岂不更显端庄?”

  贵公子折扇一滞,面露难色:“这个……或许是塞外工匠独特的审美?又或者是为了……稳固?这其中深意,倒确实令人费解……”

  “年轻人只知文采,却不知史实啊。”

 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抚须长笑,从旁走出:“这玉樽的形制,可是大有来头。老夫年轻时曾在礼部修史,有幸翻阅过当年关将军平定白马王朝后,前朝与白马王朝和亲的旧档。”

  老者指着那尊玉樽解释道:“这尊‘三足双盘玉礼樽’,并非工匠随意为之,而是白马公主诺央在和亲途中,感念皇恩浩荡,亲自绘图督造的。”

  “公主以身为喻,设计了这独特的造型。三足鼎立,寓意大夏江山稳固;双盘开合,寓意阴阳调和,恭顺承接天恩。她愿将自己化作这尊玉礼器,彻底奉献给大夏礼教。这份‘知礼’的心意,才有了那句‘化作玉盘承恩施’啊!”  听到“阴阳调和、承接天恩”这等略带隐晦的词句,那小才女顿时粉面含羞,低头不语;贵公子也干咳一声,神色微窘,眼神却忍不住偷偷飘向身旁的佳人。  凌云霄看着那巧夺天工的造型,也忍不住赞道:“此物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见?”

  苏凝霜的目光则停留在礼樽那三根弯曲的樽足上,她发现那弧度并非简单的曲线,而是遵循着一种精妙的力学结构,仿佛是模仿了某种大型禽鸟的腿骨,才能在保证美感的同时,支撑起整个玉樽的重量。她心中暗赞,此等鬼斧神工,当真是匪夷所思。

  凌云霄与苏凝霜出了“知礼轩”,通过园林中间的小桥,便径直来到相邻的“清廉居”。

  此处建筑是一座九黎族风格的朴素竹楼,未经漆色,只保留了竹子本身青翠的颜色,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。与其他金碧辉煌的建筑相比,此处显得格外寒素,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清气。

  二人步入楼内,却见堂中空空如也。这里既无画像,也无塑像,唯有四壁萧然,穿堂风过,竹韵森森。正堂的墙壁上,挂着一幅由关山月亲笔所题的诗作:  “洗净铅华见素骨,淡烟疏雨锁重门。平生不羡黄金屋,只截冰心谢世浑。”  一位太学老博士,对身后的年轻学子们介绍道:“此楼乃关将军复刻大巫女‘离’的居所而建,以供后人瞻仰。”

  忽然有人问道:“此处为何没有大巫女的画像或者塑像?”

  老博士轻轻抚须,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讲起一段故事:“当年关将军平定南疆后,特意备下十车奇珍异宝,去拜访这位执掌南疆七十二部生杀大权的‘大巫’。将军本以为,其居所必是金殿玉宇,怎料见到的竟是这座家徒四壁的竹楼,以及一位身着布衣的女子。”

  “将军初见,便被其高论折服。大巫女有言:‘屋宽不如心宽,身安不如民安。吾所求者,天下太平,非一家之富贵也。’将军听罢,如闻大道,汗颜不已。”  说到此处,老博士指着诗文:“这‘淡烟疏雨锁重门’,还有一番典故。大巫女不喜权贵,将军前两次拜访,皆被这竹楼的柴扉挡在屋外。直到第三次,将军于门外冒雨伫立三个时辰,方得一见。”

  老博士声音转为激昂:“临别时,将军感佩其高品,执意留下一块价值连城的‘和氏暖玉’,以示敬意。大巫女推辞不过,你们猜她怎么做?”

  众学子屏息凝神。

  “大巫女见推辞不掉,竟当即举玉,猛掷于地!‘叮’的一声,连城之璧,应声而碎!”

 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。

  老博士目光炯炯,继续道:“将军大惊失色,惋惜不已。可大巫女却神色平静,俯身拾起其中一片碎玉,随手插在了窗棂那缺失了插销的孔洞之中。她指着那断玉,对将军说道:‘将军视其为连城璧,我视其为挡风石。物无贵贱,用之则安。置于高堂,它只是勾起贪欲的祸根;插于窗棂,它却是为我抵御寒风的宝器。在我眼中,这碎玉与朽木,并无分别。’”

  老博士转过身,指着墙上最后一句,沉声道:“这便是‘只截冰心谢世浑’的由来!将军复刻此楼,正是为了铭记大巫女这番‘物无贵贱’的大道至理,时刻警醒自己,莫要被世俗的价值蒙蔽了双眼。”

  众学子听得肃然起敬,期间有学子感叹道:“视连城璧如朽木,只求一室清风……这般境界,当真是‘素骨冰心’,怪不得此居之中无画无像。”

  听罢这段往事,凌云霄与苏凝霜对视一眼,心中皆是感慨万千。二人悄然绕过人群,沿着竹梯向二楼走去。

  这座竹楼,虽无雕梁画栋之美,却是“听涛山庄”之名的真正由来。

  甫一登上二楼,视野豁然开朗。二人推开那两扇朴实无华的木窗,凭窗远眺,只觉海风拂面,涛声阵阵,远方那波澜壮阔的东海尽收眼底。

  从这个角度,正好可以俯瞰山庄大部:西侧的“知礼轩”与脚下的“清廉居”掩映在翠竹之中,显出几分清幽出尘;东侧的“仁爱祠”与“崇义馆”琉璃瓦顶在阳光下金碧辉煌;而中轴线上的“忠烈祠”则如一尊巨鼎,显得庄重古朴,镇压着四方气运。

  苏凝霜凭窗而立,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,原本清冷的面容在海景的映衬下更显柔和。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手边的窗棂之上,眼神忽然微微一凝。

  只见这窗户的关锁之处,设计得极为精巧。那枚插销,竟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羊脂白玉制成。乍一看,它形状不规则,似乎是一块随手捡来的碎玉残片,正如楼下博士所讲的那般。但若细看,便能发现其表面被打磨得异常温润光滑,毫无棱角的厉色,显然是能工巧匠耗费心血,特意仿照当年那块碎玉的形状雕琢而成的艺术品。

  更为难得的是,就连窗棂上容纳这枚玉插销的“销眼”,竟也并非直接凿于竹木之上,而是镶嵌了一枚同质地的白玉卯环。

  凌云霄不禁赞叹:“玉销入玉眼,严丝合缝,浑然天成。”

  苏凝霜伸出纤指,轻轻抚摸着这套温润的玉质机关,心中暗忖:这竹楼四壁萧然,唯独这窗户的开合之处,用上了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玉。想必是关将军对那位清廉的大巫女极为敬佩,才会在这简朴的居所里,特意用上如此珍贵的物件,以示尊崇吧。

  苏凝霜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大巫女,以及那位用心良苦的关将军,更添了几分敬意。

  离开西院,沿着中轴线继续向北,地势渐高,穿过一片排列整齐的苍翠松林,便来到了山庄的最高处——“明智阁”。

  这是一座巍然矗立的藏书阁,外观三重飞檐,红柱青瓦,内部却是一通到底的中空结构。檐角挂着几串风铃,山风拂过,铃音清脆悠扬,仿佛能洗涤人心中的尘垢。

  阁内香烟缭绕,正中供奉着昔日神鹰王朝大祭司般若拉姆的紫铜雕像。  她盘膝而坐,双手结“禅定印”,双目微闭,神态安详而威严。她身着神鹰王朝最华丽的祭祀服饰,头戴象征至高神权的金翅鸟冠,眉眼间带着雪域高原特有的清冷与高贵,仿佛是俯瞰众生的神明。在神鹰王朝,她便是神的代言人,地位之尊崇,甚至凌驾于王权之上。

  此时,众多身着青衿的学子正排着长队,对着雕像虔诚叩拜,口中念念有词,祈求神女赐予智慧,助其科举高中。

  雕像旁的石碑上,刻着那一首充满禅机的诗句:

  “九天玄鸟声已绝,三寸灵台光不存。闭目塞听方是智,一池法雨敬至尊。”  “恩师,这‘九天玄鸟声已绝’,似乎有些悲凉,不像是在颂扬智慧啊?”  一名年轻学子看着石碑,面露困惑,转头向身旁一位气度雍容的老者请教。  那老者正是当朝文坛领袖、翰林院大学士苏文忠。他轻抚长须:“尔等只知其表,不知其里。这其中,藏着昔日雪域高原上的一场惊天论道。”

  见众学子围拢过来,苏文忠神色一正,娓娓道来:“当年大夏与神鹰对垒,神鹰王朝的大祭司般若拉姆居高临下,以此问难:‘耳听玄鸟神谕,眼观三界因果;通晓万物,此乃全知之智。将军肉眼凡胎,何以言智?’”

  旁边一位门生追问:“那关将军如何作答?”

  苏文忠微微一笑:“将军一针见血:‘听得见九天仙乐,闻不见万民哀歌;不察人性,何谈全知之智?’”

  “妙哉!以人性破神性。”门生赞叹,“大祭司定是不服吧?”

  苏文忠点头:“那是自然。她转而论道:‘顺天道无为而治,应枯荣不悲不喜;顺应天命,方是无为之智。’”

  “这……似乎也有些道理?”另一位门生迟疑道。

  苏文忠摇头:“将军却道:‘逆天命绝境求生,开太平乱世立心;逆天改命,才是进取之智!’”

  “针锋相对,各执一词!那最后是如何分出高下的?”

  苏文忠神色变得肃穆:“最后,大祭司道出心中至境:‘闭目可见真如,塞听方闻大道;守灵台清净,此乃至极之智!’此言一出,众皆默然,以为此乃极境。”

  说到此处,苏文忠的声音转为激昂:“然将军却言:‘身处修罗炼狱,心在世外桃源;入红尘不染,方是圆满之智!’”

  不仅是门生,就连周围的香客也听得入了神。

  苏文忠叹息一声,复述了大祭司最后的认输之语:“大祭司闻言,长叹一声:‘极者偏安一隅,满者包容万象。将军以“圆满”破我“至极”,确是高出一筹。出世修心易,入世守心难。吾愿走下神坛,入你红尘。’”

  话音刚落,最先发问的那位门生忽然恍然大悟,向恩师深深一礼:

  “学生明白了!这前两句‘玄鸟声绝、灵台光灭’,正是说大祭司辩论后,彻底放弃了旧有的神权信仰。而这后两句‘闭目塞听方是智’,用的乃是反讽之法!她自以为的‘全知’,实则是对苍生疾苦的‘闭目塞听’。唯有打破这层隔阂,才是真智啊!”

  一位旁听的老者忍不住赞道:“苏大人所言极是!老夫翻遍史料,只知当年关将军兵不血刃,便让神鹰王朝举国归降,今日方知,竟是以这‘辩论之道’攻心为上!这一场论道,胜过十万雄兵!”

  老者指着诗句最后一句补充道:“佛家云‘法雨润泽’,指高僧讲经如雨露滋养众生。大祭司感念将军点化之恩,认为将军之言如醍醐灌顶,便是那滋润她心田的‘法雨’。这‘一池法雨敬至尊’,敬的不仅是大夏皇权,更是那份点化顽石的大智慧啊!”

  老者说罢,抬手指向阁楼中央那口被汉白玉栏杆围起来的天井:“诸位请看这天井。传闻此井中之水取自雪域龙脉,非大智者不能引其水,非真慧者不能受其香。如今井水虽干,但这股异香却从未断绝,世人皆云,这是关将军的一缕慧魂未散,仍在日夜为我大夏祈福啊!”

  凌云霄与苏凝霜闻言,心中好奇,便随着人流走上前去。

  阁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,似乎正是从这口天井中散发出来的。

  凌云霄探头望去,只见天井深不见底,隐约有水汽升腾,水汽中混着令人心静的香气。

  二人出了阁楼,目光被崖边矗立着的一座“守信碑”所吸引。

  “守信碑”是整座山庄的最高处,那碑身历经风雨,早已斑驳陆离,唯有其上凿刻的一首诗,依旧字字入石,清晰可辨:

  “一诺免教族血尽,千金难赎守信痴。岁寒不见青松色,唯有枯枝向日西。”  守碑人见二人驻足,便抚着碑身,缓声道:“二位客官,此诗祭的,乃是当年楼兰圣女曼珠沙的一段往事。”

  “昔日关将军兵临楼兰,圣女为免族人遭受屠戮,咬破手指立下血誓,甘愿入大夏为质子,换得两国修好——也就是史书上的‘青松之盟’。”

  说到此处,老人目光微沉,指着诗文第二句:“当年关将军敬她高义,曾数次欲放她归去,甚至许以千金护送。可圣女却说,盟约既定,她若私归便是背信。然而,她心里始终挂念故乡,最终思乡成疾,客死于大夏。”

  老人长叹一声,语调悲凉:“世人只歌颂盟约如松,万古长青,殊不知——盟约虽青,红颜已枯。这‘枯枝向日西’,借眼前残阳之景,抒她耗尽芳华之悲情。临死也只能借着夕阳余晖,最后看一眼西边那回不去的故乡。”

  这番话凄凉入骨。

  凌云霄听罢,目光落在了碑旁那株四季常青的松树上。那青松枝干虬结,姿态苍劲,被匠人修剪成一个迎客的姿势,充满了坚韧不拔的生命力。

  他由衷地赞叹道:“好一棵迎客松!当真与这‘信’字相得益彰。”

  松树旁,立着一块牌,上面是圣女曼珠沙的画像。画中女子身着楼兰特有的曳地长袍,薄如蝉翼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,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,宛如大漠的星辰。她的眼神坚如磐石,让人不由得相信,她许下的任何诺言,都必能兑现。

  苏凝霜则绕到牌子背后,忽然脚步微微一顿。

  她看到,在那青松粗壮的树干朝西的一侧,靠近地面泥土的地方,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树瘤。那形状,竟隐约像是一张人脸的侧影。她心中暗叹,此乃天地造化之奇,竟能生出如此巧合的形态,当真是无巧不成书。

  白日的游览至此结束。

  凌云霄只觉胸中激荡,那传说中的关将军,此刻在他心中已非凡人,而是化作了浩然正气的图腾。就连一向清冷的苏凝霜,也难掩动容,心中对天机阁的判断,产生了动摇。

     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  日落西山,最后一抹残阳隐入了苍山之后,天色迅速地暗沉下来。

  日落之后,听涛山庄内的游客,会被自动传送出庄外。而山庄四周会产生一层结界,将人阻挡在外。民间传言,这是关将军英魂显灵,不让外人打扰他休息。  山庄西北角,一棵枯死的百年老槐下,两道身影悄然浮现。正是凌云霄与苏凝霜。

  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
  苏凝霜指着一口枯井。井口被半腐的木板覆盖,周围杂草丛生,蛛网密布,似已荒废多年。

  凌云霄点了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件巴掌大小物事。那是一块通体温润的墨色玉圭,入手微沉,表面光滑,其中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吸力。这便是天机阁的秘宝——“破界圭”,专破解各类空间结界,须以神物为引,方可驱动。

  他催动体内河图玉,同时将玉圭贴上那布满青苔的井盖。

 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也没有光华四射的异象,就在玉圭与井盖接触的刹那,一阵空间波纹荡漾开来,凌云霄感觉手掌一轻,井盖顿时消于无形。

  “开……开了!”凌云霄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。

  “跟紧我。”

  苏凝霜说着已率先进入井中。凌云霄紧随其后。

  井底阴寒潮湿,别有洞天。一条密道蜿蜒向前,不知通往何处。二人小心地前行,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,地势渐高,前方出现一扇半人高的铁门,门上锈迹斑斑。

  苏凝霜上前试着推了推,铁门纹丝不动。凌云霄将破界圭贴在门上,催动体内的河图玉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门上一道符文一闪而逝,锁应声而开。  两人推开铁门,一股浓郁的花香混合着血腥味,扑面而来。眼前豁然开朗,正是白日里见过的“忠烈祠”后院——那座种着娇艳牡丹的花园。

  只是,此刻的景象,与白日里截然不同。

  清冷的月光下,那些血色牡丹散发出暗红色光晕,花瓣的边缘,隐约可见一丝丝如血脉般的纹路在缓缓搏动。整个花园,仿佛一颗正在呼吸的巨大心脏,而那花香正是从这些妖花中散发出来,闻之令人头晕目眩,心生淫靡之念。

  花丛之间,上百道半透明的虚影,正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,如行尸走肉般徘徊。她们面容扭曲,都是当年赫连娜拉皇后的侍女,不时发出低沉的哀嚎,声音充满怨恨与痛苦。

  “是地缚灵,还有惑心花香!”苏凝霜脸色一变。

  话音未落,那些侍女怨魂仿佛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,齐齐转过头来。她们漆黑眼窟中燃起幽绿的鬼火,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啸,如一群被惊扰的蜂群,从四面八方朝着二人扑来!

  苏凝霜一把将凌云霄护在身后,背负的三尺青锋铮然跃出,剑光清冷如月,瞬间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,将扑至近前的数道怨魂逼退。

  就在此时,花园深处,那株最硕大、妖艳的牡丹王之下,缓缓升起一个更为凝实的华美身影。

  她身着匈奴皇后的纯白狐裘长袍,头戴月亮石银冠,正是“月神皇后”赫连娜拉!只是此刻,她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,双目紧闭,眼角下两行早已干涸的黑色泪痕,触目惊心。她仿佛一尊沉睡的玉雕。

  然而,当那些侍女怨魂的尖啸声传到她耳边时,她长长的睫毛,忽然颤动了一下。

  “师姐,小心!”凌云霄惊呼一声,眼见一道怨魂绕过剑网,利爪直取苏凝霜后心。

  千钧一发之际,凌云霄本能地将怀中的“河图玉”催动到极致。刹那间,一股温润的金色光芒自他胸前散开,形成一道屏障,将那怨魂弹飞出去。

  而凌云霄的眼里,景象斗转星移,让他置身于一片血色的幻境之中。

  他看到,赫连娜拉皇后衣衫尽碎,被绑在园中的石柱上。她的四周,是上百名眼中冒着淫光的士兵。而在不远处,她的丈夫,冒顿单于,被铁链锁着,双目已被刺瞎,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下。

  “叫啊!你叫得越大声,你丈夫就死得越慢!”一个军官狞笑着,将赫连娜拉按倒在地。

  ……

  “云霄!醒醒!”

  苏凝霜焦急的呼唤将凌云霄从可怕的幻境中拉回。他脸色惨白,浑身冷汗,几乎站立不稳。

  就在他想要说话的当口,那尊沉睡的“玉雕”——赫连娜拉皇后的怨魂,猛然睁开了双眼!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没有瞳孔,只有两团含着滔天恨意的火焰!  她并没有理会凌云霄,而是锁定在了苏凝霜!

  她发出一声尖啸。

  她恨!她恨所有能自由行走的女子,恨所有还保持着清白与尊严的女子!凭什么自己要遭受那般凌辱,而眼前的这个女人,却依旧如此高洁、完整!

  赫连娜拉的怨魂如一道白色闪电,瞬间出现在苏凝霜面前。她没有兵刃,只伸出一双莹白的手,但十指的指甲却漆黑如墨,锋利如刀!她完全无视一旁的凌云霄,所有的攻击都冲着苏凝霜的面容、胸脯等女性特征最明显的部位而去!  “叮!”

  苏凝霜横剑格挡,只觉一股阴寒的巨力传来,竟被震得连退三步。而周围的侍女怨魂,也仿佛得了无声的命令,竟也绕开凌云霄,发疯般地围攻苏凝霜一人。  一时间,苏凝霜独木难支,险象环生。凌云霄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,他功力低微,冲上去非但帮不上忙,反而会成为累赘。

 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催动河图玉。

  他的视野再度变得奇异,那些侍女怨魂的身上,都有一处怨气最集中的节点,呈现出淡淡的暗红色。

  “师姐!她们的胸口是弱点!”凌云霄喊道。

  苏凝霜闻言,百忙之中信手一剑,点向一个怨魂的胸口。那怨魂果然应招而散!有效!

  然而,赫连娜拉的攻击太过密集,苏凝霜根本无法分心去清理那些侍女。她们的利爪不断地在苏凝霜衣裙之上留下划痕。

  “左边!快躲!”凌云霄焦急地大喊。

  苏凝霜依言向右闪避,却不料右侧正是一头侍女怨魂扑来的方向,肩头顿时被抓出一道浅痕。

  “对不住!”凌云霄又急又悔,他第一次指挥,全无经验,只看到了一个危险,却忽略了另一个。

  苏凝霜闷哼一声,却未发一言,只是咬着牙,剑光更疾,将那怨魂斩碎。她对凌云霄道:“继续!”

  这简短的两个字,充满了信任,也充满了压力。凌云霄深吸一口气,将视野放得更广。

  “赫连娜拉在你身后!先挡她!右侧三步之外两个侍女!”

  这一次,苏凝霜有了准备。她回身一剑逼退赫连娜拉,反手两道剑气,便将那两名侍女精准地斩碎。

  二人的配合,在一次次的失误与修正中,渐渐变得有了节奏。

  然而赫连娜拉的怨念实在太过强大,苏凝霜久战之下,真气消耗巨大,渐渐感到力不从心。

  “不行……她的怨气核心到底在哪?”凌云霄心中焦急万分,他拼命催动河图玉,双目刺痛,直至眼中流泪。

  终于,他看到了!

  赫连娜拉皇后的怨气节点,并非在身上,而是在她头上那顶月亮石银冠之上!那块最大的月亮石,正隐隐散发着淡红的血光。

  “师姐!是她头上的银冠!”

  苏凝霜闻言,看了一眼正疯狂攻向自己的赫连娜拉,又看了一眼周围再次聚拢的侍女怨魂,心中已有了计较。

  她竟是忽然收敛了周身护体的剑罡,故意卖个破绽,任由赫连娜拉的利爪袭向自己面门。就在那漆黑的指甲即将触及她肌肤的瞬间,她猛地偏头,同时手中雪刃如毒蛇吐信,自下而上撩起!

  这一剑携着纯粹的锋锐!剑锋不再是刺向赫连娜拉的身体,而是精准地挑向了她头上那顶月亮石银冠!

  “锵——!”

  火星四溅!那顶银冠应声而飞,核心的那颗月亮石,被剑气划出了一道剑痕。  赫连娜拉的怨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,身形一阵模糊,攻势为之一缓。  就在此时,所有被击散的侍女怨气,都如百川归海,疯狂地涌入了“忠烈祠”内那块冒顿单于的牌位之中。

  二人抓住机会,立刻冲入祠堂。

  只见那牌位上黑气缭绕,怨气几乎化为实质。

  凌云霄上前,强忍着刺骨的寒意,一把将牌位翻转过来。

  牌位的背后,竟用早已干涸的黑血,刻写着一行小字:

  “狼旗既折,月神何依?宁洒热泪祭尘埃,不入金闺作夏妾!”

  凌云霄喃喃念着这句绝命词,结合方才所见的幻境,一股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。

  就在此时,他发现牌位下的蒲团似乎有些松动。他用力移开蒲团,只见蒲团下,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。而身后,赫连娜拉怨魂那带着无尽恨意的尖啸,已再次响起。

  凌云霄不再犹豫,抓起苏凝霜的手,便钻进了入口。

  入口之内别有洞天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陈腐的味道,脚下有石阶通往深处。两人沿着石阶盘旋而下,通道的尽头,是一间足有半个演武场大小的巨大方形石室。

  石室的地面,是一个由大理石铺就的巨大棋盘。棋盘上暗红色的线条,竟是用凝固了的血浆所勾勒。棋盘之上,稀疏地“站”着十几个人形的“棋子”。  这些“棋子”竟都是用真人炼制而成,以秘法保持着不腐,皮肤呈现出类似青铜的金属光泽,双目紧闭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  石室的对面,也有一扇一模一样的石门,看起来是通往下一处的出口。凌云霄与苏凝霜对视一眼,便欲穿过这片诡异的棋盘。

  二人小心翼翼地踏上棋盘。

  凌云霄环顾四周,忽然发现这棋局,虽有“士”、“相”、“马”、“炮”、“兵”等棋子,却没有“车”,而且双方的“帅”、“将”位之上,各立着一座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人形囚笼。囚笼之内,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被铁链束缚。  苏凝霜的眉头微微蹙起,她在天机阁的古籍中见过关于此棋局的记载。这是传说中的古谱第一残局——“七星聚义”,但此间棋子的布局,却与古谱略有出入。

  就在他们走到棋盘中央的“楚河汉界”之时,异变陡生!

  “轰隆——!”

  一声巨响,他们身后和对面的两扇石门同时关闭,断绝了所有出路。与此同时,棋盘上所有的傀儡,原本紧闭的双眼竟在同一时刻猛然睁开。

  “咔哒,咔哒……”

  一阵阵筋骨扭动的声音响起,所有傀儡都活了过来,同时转向了二人。一股充满怨念与杀意的气场,瞬间锁定了这两个不速之客。

  首先动起来的,是位于棋盘最前沿的几个“兵”傀儡。他们全身赤裸,胯下顶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硕大阳具。阳具昂扬指天,狰狞可怖。这些“兵”傀儡手持骨刀,一步一步向两人靠近。

  接着,位于“九宫”两侧的“士”傀儡也动了。他们的双脚被巨大的铁钉钉在地面上,只能在“九宫”的斜线上吃力地滑动,被永远地禁锢在这片方寸之地。  苏凝霜秀眉一蹙,指尖掠过剑柄,寒光乍现间,轻易便将几个“兵”傀儡斩为数段。可那些被斩断的残肢落在地上,只是抽搐了几下,断口处便流出粘稠的液体,竟又开始向主干蠕动聚合。

  “师姐,打他们眉心的血玉!”凌云霄催动河图玉,急声喊道,“那是控制他们的机关核心!”

  苏凝霜闻言,剑法陡变,不再恋战,而是剑走轻灵,在傀儡阵中游走。  剑光闪烁,每一次点出,都精准地刺中傀儡眉心的血玉。血玉一碎,那傀儡便浑身一颤,眼中的红光熄灭,瞬间僵立在原地,成了一尊真正的“雕像”。  随着苏凝霜击破数名“兵”傀儡,这盘静止的“残局”仿佛被彻底激活。  两具“马”傀儡被以特殊的手段,与炼制过的战马融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怪诞的“人马”形态,在棋盘上以“日”字格狂暴地跳跃、冲撞。

  而那两具“炮”傀儡被固定在一个青铜炮架之上,身体后仰,双腿大开。他们的阳具被秘法改造得异常粗大,炼制成了发射精液的“炮管”!每次发射,他们的身体都会剧烈地抽搐,脸上露出既痛又快的表情。“精液”不知用什么制成,一旦落地便会炸开,威力惊人。

  一时间,棋盘之上,人马奔腾,杀气呼啸,二人被这淫靡的攻击打得手忙脚乱。凌云霄负责以河图玉之力洞察全局,高声预警;苏凝霜则凭借高绝的剑法,精准地执行着“点杀”。二人的配合虽然生疏,时有错漏,却也在战斗中渐渐形成了默契。

  “左侧‘马’后有‘炮’!”

  “小心,‘相’过河了!”

  随着凌云霄的呼喊声起,苏凝霜的剑光落下,红方的棋子被一一“吃”掉。眼看棋盘上只剩下被困于九宫内的红“帅”与两名无法出宫的“士”,战局似乎已定。

  苏凝霜收剑而立,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,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:“不对。‘七星聚义’,红方最关键的杀子,是“车”。可此局……为何无车?”

  就在苏凝霜话音落下之时,棋盘一角“车”的位置,地面裂开,一尊高大华美的“终极杀器”,在机括声中缓缓升起。

  那是一辆由两匹梦魇战马拉动的战车。拉车的梦魇战马同样被炼制过,肌肉虬结。而“车”的主体,竟是由两具扭曲在一起的赤裸躯体构成!

  下方是一具女性肉体,四肢被从手肘、膝盖处斩断。残留的断肢被拉向两侧,固定在四个车轮的轴心上,被迫摆出一个俯面承欢的姿势,构成战车的“底盘”。  她一头如烈火般的红发被束在脑后,最后扎成一根长辫,另一端绑在战车中央矗立的旗杆上,强迫她的头颅高高昂起。

  她正是白日里《女王卸甲图》中描绘的“百战女王”罗瑟娅。只是她那曾经睥睨天下的绝美脸庞,此刻写满了痛苦和屈辱,哪里还有半分画中为袍泽卸甲时的决绝与荣光?

  她胸前那对曾经高耸健美的乳房,在画中被赤红的蝎甲包裹着,象征着无上的威严与力量。然而此刻,她的双乳却被烙上了代表屈服的奴隶印记,深褐色的铁丝刺穿乳头,缠绕着柔软的乳肉,将乳房塑造成了两只蝎螯的形态。

  而她身下那紧致的私处,则被强行撑开,镶嵌上了一枚由红玉雕琢而成的赤红蝎子。那蝎子的形状,与“红蝎铁卫”军旗上的图腾一般无二,蝎子的尾部深深插入她的体内,足部通过巧妙的方式与车轮轴联动。一旦车轮滚动,蝎尾便会在她的穴中不住出入抽插。

  在她的背上,是一具少年的肉体,同样赤裸,却只剩下一截残缺身子,赫然便是她的儿子,“红蝎少主”罗迦!

  画中那个浴血奋战的英勇少年,此刻四肢被齐根斩断,身体与母亲的后背紧紧地捆绑在一起。而他那被秘法催得异常巨硕的阳具,此刻正残忍地插在自己亲生母亲的后庭之中!

  他残躯的尽头,那本该是肛门的地方,竟被插入了一根丈余长的黑色旗杆。旗杆顶端,一面巨大的红蝎图腾战旗无风而动,好似宣示着昔日“红蝎铁卫”的军威。

  凌云霄骇然地看着罗瑟娅的后背,在母子交合的缝隙处,他看到从女王的颈椎到尾椎,竟是空空如也,留下了一道狰狞的沟壑。

  她的脊骨,已被人完整地抽走!他瞬间想起了“崇义馆”中那座红玉蝎子摆件,那弯曲的、节节分明的蝎身……原来,那竟是用女王的脊梁骨制成的!  这已非傀儡,而是一件凝聚了世间极致人伦悲剧的移动刑具!

  “吼——!”

  母子战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,在梦魇战马的牵引下朝二人碾压而来!  苏凝霜脸色凝重,她能感觉到,这具傀儡的力量与怨念,远超在场所有傀儡的总和。她急忙对凌云霄道:“你退后!”

  说罢,她手中三尺冰锋微微震颤,荡开层层涟漪,一式“寒江映雪”,剑气卷起霜涛,迎向那横冲直撞的战车。

  然而,战车周身黑气缭绕,竟对剑气不管不顾,径直撞了上来。苏凝霜被那股蛮横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,气血翻涌。

  一个刚刚被苏凝霜击倒的“相”傀儡,此时突然暴起,发动了偷袭,一柄白骨象牙刃,直刺苏凝霜后腰!

  “师姐小心!”

  凌云霄目眦欲裂,他虽功力微弱,但在这一刻,他却想也未想,合身扑了上去,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苏凝霜。

  “噗——!”

  白骨象牙刃没能刺中苏凝霜,却深深地扎进凌云霄的左肩,贯穿而出,带起一捧血花。

  “云霄!”苏凝霜发出一声惊呼,冰冷的眸子里,第一次露出了惊慌与愤怒的情绪。

  她看着少年为救自己而重伤倒地,以及他苍白的脸上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,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自心底爆发!

  苏凝霜一声清叱,剑意陡然变得凌厉无匹,再无半分保留。

  她不再防守,竟是以伤换伤,任由那“相”的另一只象牙刃划破自己的手臂,手中青锋正如白虹贯日,瞬间刺穿了那“相”傀儡的眉心血玉。

  而那掉转过头来的“母子战车”,已然再次逼近。

  就在它即将碾过二人身体的瞬间,战车上的罗瑟娅,那双麻木的眼睛里,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清明,流下了两行血泪。

  战车顿时速度大减。

  电光火石之间,苏凝霜抱着凌云霄向旁边一滚,堪堪躲过沉重铁轮的倾轧。  回过神来的苏凝霜看向不远处的战车,只见罗瑟娅的嘴唇,在无声地开合,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,对苏凝霜哀求着什么。

  那口型,分明是——“杀了我……”

  苏凝霜心神剧震。她看着这曾经的女英雄,和她此刻眼中那份凄绝的痛苦与哀求,手中的剑,犹如有了千钧之重。

  战车在两匹梦魇战马的牵引下已调转车身,再次朝二人加速冲来。

  凌云霄强忍剧痛,将河图玉之力催到极限,对着那战车嘶吼一声。一股精神冲击波轰然散开,战车上母子二人眼中的红光,有了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,魔马的铁蹄也随之一顿。

  就是现在!苏凝霜银牙一咬,心中已有了决断。她身形如电,剑气如虹,凛冽的锋芒不偏不倚,精准地斩在了母子交合的连接之处!

  罗迦插在母亲后庭的巨型阳具被齐根切断,母子战车失去了动力来源,骤然停滞。母子眼中的红光,也随之黯淡下去,重新变成了一尊静止的“艺术品”。  罗瑟娅女王写满痛苦和屈辱的脸上,竟流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。

  一缕幽冷的红光自罗瑟娅女王的眉心飞出,在半空中扭曲放大,最终化作了一团鲜活的影像——那是罗瑟娅女王的记忆。

  红蝎铁卫被困绝境,为保三千部下性命,高傲的女王含泪卸甲,赤身跪于关山月马前。

  在关山月的死亡威胁之下,女王的三千名同袍终究是为了苟活,依次在女王体内发泄欲望。女王那曾不可侵犯的玉体,彻底沦为公用的泄欲工具。

  马背之上,关山月欣赏着三千铁卫排队轮奸他们的女王,发出了快意的狂笑,念出一首诗:

  “三千铁卫列严关,一朝解甲作奴颜。但使良将身能赎,何惜玉体与君欢。”  在诗句的回响声中,影像逐渐模糊变淡,最终彻底消散。

  危机解除,苏凝霜再也支撑不住,身子一软,单膝跪倒在地。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,倒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丹药,塞入凌云霄口中。

  “这是天机阁秘制的‘玉露护心丸’,能暂保你心脉。”

  凌云霄只觉一股清凉的药力化开,伤口的剧痛顿时减轻了不少。他看着苏凝霜手臂上的伤口,挣扎着撕下自己的衣带,想要为她包扎。

  “别动,”苏凝霜按住他的手,声音依旧清冷,却少了几分疏离,“你的伤更重。”

  稍作喘息,凌云霄看着棋盘的尽头,那座被两个“士”守护的人形囚笼,低声道:“师姐,你看,‘红帅’……被将死了。”

  随着母子战车这枚最强的“车”被废掉,这盘“七星聚义”的残局,终于以一种惨烈的方式,宣告了红方的彻底失败。

  话音刚落,棋盘另一端,那扇紧闭的石门,发出一阵机括转动之声,缓缓地向上升起,露出了通往下一处的通道。

  二人互相搀扶着,走下那通往更深处的石阶。台阶阴冷而潮湿,尽头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环形廊道。

  甫一踏入廊道,一股混着血腥与脂香的气息,扑面而来,让二人一阵眩晕。  廊道的两侧,是一间间半开放的石室,如同一个个展示艺术品的橱窗。  石室内,幽光浮动,陈列着种种造型怪异的“礼器”——有用十二对少女肋骨串成的“人骨编钟”,有以整张人皮蒙成的“迎宾鼓”,还有用臂骨与指骨拼接而成的“长号角”……每一件,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。

  而在廊道中心的一间石室,摆放着一个最华丽的“杰作”——一尊三足祭鼎!  那是一个以人体为材料,被硬生生熔铸而成的鼎器少女。

  她仰面朝天,被以一种夸张的扭曲姿势固定在地面上。

  她的躯干,从颈下的锁骨到耻骨的顶端,被精准地从中线剖开,皮肤与肌肉被秘法鞣制后向两侧翻开,形成了一个宽阔而光滑的鼎口。她的胸腔与腹腔已被掏空,露出的内壁被高温的熔岩反复烧灼,再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滑涂层,构成了一个盛放祭品的深邃“鼎腹”。

  一根成年男子的腿骨从她丰腴的双臀之间探出,深深地扎入地面,成为了鼎的第三足,也是最主要的支撑。那腿骨的根部与她的后庭被熔接得天衣无缝,骨上雕刻着盘龙图腾。

  她的双腿,则被从腿根处卸下。两条丰腴圆润的大腿,此刻竟被嫁接到了她的双肩之上,膝盖着地,构成了鼎的前两足。她的上半身被强行向后曲折,将那剖开的鼎腹,毫无遮拦地呈现在所有观赏者面前。

  她的外阴与产道,因为躯干的剖开,此刻已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和功能,化作了这尊“人鼎”最低洼的鼎底。

  那处本该是生命诞生之源的神秘花宫,被强行扩开,里面塞入了一枚由多种催情香料混合炼制而成的“暖宫玉”,玉石上还雕刻着淫靡的交合图案。

  少女自己的头颅无力地向后仰倒,垂在鼎沿之外。嘴巴被看不见的金丝强行固定成一个永远无法闭合的“O”形,里面插着一根由精血混以沉香木屑炼制成的熏香,那甜腻的脂香,正是从此处袅袅散出。

  而她胸前那对被改造得异常丰硕的雪乳,则成了鼎沿最华丽的装饰。左乳被滚烫的烙铁烙上了“献礼”二字,右乳则是“承恩”。嫣红的乳头被金环穿过,挂着细小的铜铃,随着鼎身微不可查的颤抖,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。

  她的后背,成了这尊“人鼎”的底座和外壁。在那光滑的背脊之上,用金色的丝线,精细地刺绣着一幅《祈露图》。

  图中还原了白马王朝最盛大隆重的“祈露大典”。

  白马公主诺央身披轻纱,仰面躺在一座巨大的祭坛之上,四肢呈“大”字形毫无保留地张开,摆出向苍天展示臣服的“承恩”之姿。

  公主的胸部穿戴着一件特殊的祭器,即便躺下也能让双乳保持高耸,以示“献礼”之诚。那祭器以金丝勒入她娇嫩的乳根,将两团柔软的雪肉强行挤压,迫使其向上挺立,顶着两只精美的玉盘,正对苍穹。

  而在那两只玉盘边缘,分别刻着两行微小而清晰的祭祀铭文。

  左盘书:“金丝束玉擎双盏”

  右盘书:“甘露垂恩润万方”

  凌云霄的瞳孔猛然收缩,一股冰冷的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!他认出来了!那由人类腿骨与她自身大腿构成的三足造型,那以躯干构成的鼎腹……这一切的结构与比例,竟与白日里在“知礼轩”看到的那座被世人称颂为艺术瑰宝的“三足双盘玉礼樽”,如出一辙!

  原来,那座被世人称颂的艺术品,竟是完全仿照着一个少女的身体结构所打造!所谓的巧夺天工,竟是源于此等地狱般的酷刑!

  他身旁的苏凝霜,亦是俏脸煞白,握着剑柄的手,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。  石室的内壁,则是另一番地狱景象。那并非墙壁,而是一面巨大的惨白色浮雕,似是由无数人类骸骨构筑而成。

  在这面“骨墙”的正中央,一个女人的身体被封印其中。

  她正是那位在白天被无数人歌颂为“素骨冰心”的大巫女——“离”。  此刻,她的身躯已与万千骸骨融为一体,摆出一个双腿大开、将私处彻底暴露的姿势。

  她平坦的小腹上,肚脐处被挖开,化为一个不断向外喷吐脂香毒雾的孔窍;而她那对异常丰硕的双乳则被剖开,改造成两个可以向两侧滑开的精致“骨匣”,镶嵌着肋骨与白玉,用来盛放不知名的毒液。

  她的肛门被一枚布满利齿的金属管撑开,里面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蠕动爬行,是为“腐败之穴”。

 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,是她的阴户。那里被几枚粗大的金属环强行扩开,固定成一个永远无法闭合的形状,并不停地向外流淌着粘稠的绿色毒液,散发着恶臭,是为“污秽之源”。

  “咯吱……咯吱……”

  杀机,从四面八方同时苏醒!

  那骨墙之上,大巫女“离”被封印的身体猛然一颤。她胸前的双乳骨匣“啪”地一声向两侧滑开,数以百计的淬毒骨针,如蝗群般攒射而出。

  与此同时,她那作为“腐败之穴”的后庭之中,猛然伸出数十根细长而尖锐的白色骨根,如毒蛇般贴着地面,朝二人脚下缠绕而来。

  “师姐!”凌云霄大喝一声,拉着苏凝霜向后急退。

  就在此时,石室中那“三足祭鼎”诺央灰败的瞳仁里,也突然亮起两团鬼火。她口不能言,却自灵魂深处,发出一阵凄婉的悲歌。

  歌声响起,石室中所有的“礼器”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。

  “咚!咚!咚!”那面“迎宾皮鼓”无锤自鸣,发出如雷般的沉闷鼓声,每一下都震得二人气血翻涌。

  “叮叮当当!”那“人骨编钟”在“舌锤”的敲击下,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魔音,扰乱心神。

  不知何时,诺央的胸腔内浮现出一颗悬浮的心脏,此时光芒大盛。

  她竟指挥着那些用臂骨和指骨拼接成的“长号角”,对准二人,从号角口中喷射出毒液。

  一时之间,骨针如蝗,骨根如蟒,鼓声如雷,魔音如咒,毒液如雨!

  在突如其来的杀阵之中,凌云霄与苏凝霜被逼得左支右绌。

  凌云霄的河图玉之力,被那不断从“离”肚脐孔窍中喷出的脂香毒雾严重干扰,预判能力大打折扣,好几次都险些判断失误,让苏凝霜陷入险境。

  “云霄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!”苏凝霜一剑斩断数根缠来的骨根,“必须先破一阵!”

  “那面墙!它的核心在……”凌云霄的话音未落,大巫女的阴户再次剧烈收缩,准备喷射毒液。

  凌云霄的余光,忽然瞥见了那处“污秽之源”上方的一个细节。

  那女性最私密敏感的阴蒂,此时已荡然无存,留下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创口。不仅是那一点敏感的肉核被剜去,就连周围那一圈柔嫩的皮肉,也被整块剥去。  电光火石间,轰然一声巨响在凌云霄脑海中炸开!

  他瞬间想起了白日里在“清廉居”二楼,在那扇听涛观海的窗户上,被他和苏凝霜共同赞叹过的那枚“白玉插销”。

  那枚形状不规则、似碎玉残片的插销。

  那个镶嵌在竹孔中、同样质地温润的“白玉卯环”。

  还有他那句由衷的赞叹:“玉销入玉眼,严丝合缝……”

  哪里是什么碎玉!哪里是什么卯环!

  那分明是大巫女被生生剜下的阴蒂,和连着的那一圈包皮!

  她身上最能感受女人快乐的部位,竟被做成了那枚任人把玩“冰心插销”。而那“不规则的断口”,正是阴蒂和包皮被剜取时留下的伤痕。

  而她清廉一生,最终却被固定在这面由族人骸骨构成的墙上,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改造成了藏污纳垢、喷射污秽的源头。

  “畜生——!”

  悲愤的怒火,瞬间冲垮了凌云霄的理智。他的双目变得赤红,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。

  “云霄,回来!”苏凝霜大骇。

  凌云霄却充耳不闻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那便是将眼前这亵渎了所有美好的罪恶,彻底斩碎。

  他竟不顾一切地迎着漫天的毒液与骨刺,合身冲向那面骨墙。他将体内河图玉催动到极致,一股浩然正气如烈日般在他指尖凝聚。

  面对那不断喷射着毒液的阴户,他以指代剑,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处污秽的源头。

  “嗤——!”

  至阳的河图玉正气与至阴的怨毒污秽之力轰然对撞。

  大巫女“离”的怨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那张与岩壁融合的脸上,闪过一丝业障焚尽后的清明。整片骨墙的攻击戛然而止,随即开始寸寸崩裂瓦解。  那“三足祭鼎”诺央似乎见同伴被毁,自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尖啸,她操控的所有“礼器”也随着啸声,统一发动猛烈的攻击。

  “师姐!”凌云霄用尽最后的力气,对着正欲发动禁术的苏凝霜大吼,“是那首诗!她的悲剧源于‘献礼’!‘金樽玉露’,是她的身体和生命!‘丝竹管弦’,是她操控这些‘礼器’的悲歌!要救她,就要斩断她‘献礼’的根源!” 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,在苏凝霜的耳中炸响。

  “她的心脏!她胸腔里那颗心脏,正是驱动这一切的根源!毁了它!”  苏凝霜闻言,瞬间明白了。

  她收敛起准备同归于尽的狂暴剑元,在那些“礼器”漫天袭来的攻击中,目光如电,锁定了“三足祭鼎”诺央胸腔之内,那颗正在剧烈搏动的心脏。

  然而,那心脏被重重怨气与无数“礼器”虚影牢牢护住,根本无法接近。  “就是现在!”凌云霄再次将河图玉催动到极限。

  他张口喷出一大口精血,洒在身前的空气中,那精血化作一道金色的浩然正气向前镇压而去,竟在瞬间将所有袭来的“礼器”攻击定格了半息。

  就是这半息!

  苏凝霜动了。

  她手中的剑,敛去了所有华丽的流光,只有一点极致通明的纯粹锋芒。  “通明剑诀——归墟!”

  一道朴实无华的剑光,如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,穿透了虚影的层层阻碍,精准地刺入了那颗心脏之中。

  “噗——!”

  那颗心脏,连同诺央公主一生所有的痛苦与怨念,在这一瞬间开始消融,最后化为一片虚无。

  廊道中所有的“礼器”连同它们的攻击,土崩瓦解。

  “三足祭鼎”诺央的怨魂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,眼中的鬼火随之熄灭。  苏凝霜脱力地软倒在凌云霄怀中,她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,又看了看怀中少年嘴角的血迹,眸子里泛起一抹泪光。

  凌云霄抱着她,回首望去,只见廊道另一侧的墙壁上,正缓缓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来,显现出两首诗的字迹。

  他轻声念道:

  “金樽玉露迎王驾,丝竹管弦识礼仪……原来,所谓的‘金樽’就是她被剥开的身体,那‘玉露’便是她受辱流出的血泪……”

  “从此不羡塞上月,化作玉盘承恩施……”苏凝霜接着念道后两句,“她哪里是不羡塞上月?她是再也看不见故乡的月亮了……被迫真的‘化作’了这尊所谓承恩的人肉玉盘,永生永世,张开身体……”

  两人又看向另一首血诗。

  “洗净铅华见素骨,淡烟疏雨锁重门……”凌云霄眼中充满悲凉,“并不是什么高洁比喻,而是将她剥光了砌入尸墙,永堕这腐朽地狱!”

  “平生不羡黄金屋,只截冰心谢世浑……”苏凝霜看向大巫女私处那触目惊心的缺口,联想到白天手触“玉质机关”的温润,顿觉头皮发麻,“不仅将她那一点最私密的血肉剜下做成插销,更将她的前后两个窍穴洞开,改造成‘污秽’与‘腐败’的源头,让她永远与‘世浑’为伍!”

  二人的探险,仍在继续,只是心情变得异常沉重。

  通过了回廊,一扇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。门上没有锁,只是在门缝间,不断渗出温热的水汽,以及一股带着腐朽的异香。

  二人合力推开石门,一股浓郁的悲伤气息迎面扑来。

 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,溶洞的穹顶上,垂下无数根闪烁着幽光的钟乳石,宛如神佛垂泪。而在溶洞中央的顶部,有一个垂直向上的天井。

  井壁之上,竟如挂腊肉一般,悬挂着数百名赤身裸体的女子!

  她们双目被挖空,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;双耳与鼻孔被铁钎贯穿、封死;嘴巴被金属环强制张开,舌头已被彻底拔除。这些被剥夺了五感的“泪奴”,四肢被彻底砍去,由铁丝穿过阴门和肛门,倒吊在井壁上。

  她们唯一的“作用”,便是从那幽邃的眼窟中,日夜不停地分泌着碧绿色的悲伤泪液。

  泪液汇聚成溪,沿着井壁蜿蜒而下,最终注入底部那片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温泉之中。而温泉蒸发的水汽,混合着药物,向上升腾,最终从上方的井口溢出。  凌云霄瞬间明白了——这向上的井口,正是白日里在“明智阁”看到的那口天井。没想到白日里井口冒出的“静心香气”,竟是源自于此种方式!

  而在溶洞的穹顶,距离井口不远处,生着一蓬茂密的植物根系,其内似乎纠缠着……一具女人的肉体!

  那是“楼兰圣女”曼珠沙的身体!

  她的四肢与密密麻麻的根盘结在一起,以夸张的角度张开,两根特别粗壮的主根系从她的阴门与后庭中钻出来,一直向下延伸至,垂于半空。

  她的肚脐与乳头,也有无数细小的根茎长出,赤裸的肉体已经与整株植物根系融为一体。

  见此,苏凝霜心头一跳,白日里“守信碑”旁的那株松树,根部一个貌似人侧脸的“树瘤”在脑中一闪而过。

  肉体植株旁,倒悬着半截石碑,与曼珠沙的肉体通过纠缠不清的根须连接在一起,正是那座“守信碑”深埋地下的部分!

  二人正自惊骇,泉水中央的石台上,一尊神像被激活了,那神像与白日里“仁爱祠”中的“送子观音”像如出一辙,仅是姿势有所不同。

  仔细看去,那根本不是什么雕像,而是被活活封印后,炼制在此的“圣母”璎珞!

  她被迫永远保持着临盆分娩的姿势,双腿大张,被固定在一座狰狞的“莲花宝座”之上。

  那惨白的莲座,并非玉石雕琢,而是由她丈夫“光明神使”伽罗的整副骨架拆解、重组拼凑而成。

  伽罗的脊骨化作莲茎,肋骨如利刃般弯曲向上,刺穿了璎珞的大腿与腰侧,将她卡在自己爱人的尸骨之中,动弹不得。

 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通体赤红的“血玉婴孩”。那是由她分娩出的长子炼制成的法器。一根暗红色的脐带从她被强行撑开的产道深处探出,连接着手中血婴的肚脐。

  她的小腹高高隆起,上面被烙铁深深烙印着刺目的“仁爱”二字。那鼓胀的肚皮下,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胎儿轮廓——那是她腹中永远无法出世的次子,被封印成了不死的怨胎。

  最令苏凝霜感到窒息的,是白天她曾留意过的那套“青铜茶具”。

  此处也有一套相似的“茶具”,其本体令人作呕。

  那所谓的“茶壶”,壶身竟是一只经过特殊鞣制的人体尿包。而那只“微微向下倾斜”的壶嘴,赫然竟是伽罗那根连接着尿泡阳具!它无力地垂软着,尿道口正对着下方,被当作了倒水的流口。

  这“茶壶”的根部,直接连通着底座上伽罗的骨盆,与底座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。

  至于那两个小巧精致的“茶杯”,则是伽罗被割下的一对阴囊。里面的睾丸已被掏空,只剩下两层薄薄的人皮被冰冷的铁丝撑开,做成了皮杯,摆放在那根垂软的玉茎之下。

  将她爱人的生殖器官做成“茶具”,摆在她面前日夜相对。这哪里是供奉甘露?分明是让她永生永世,都要面对爱人所受的宫刑之辱,都要被迫“品尝”那来自爱人尸身的污秽!

  泉水看似清澈无害,但当二人靠近时,凌云霄只觉脚下的石地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
  “小心!水里有东西!”苏凝霜低喝一声,雪刃离鞘。

  只见碧绿的泉水之下,有无数条形如小鱼的结晶体在高速游弋。它们呈半透明,没有眼睛,却能感知生人的气息,在二人靠近的瞬间,便如离弦之箭朝着他们扑来!

  苏凝霜反应极快,剑罡瞬间护住二人周身。几条冲在最前面的晶鱼撞在剑罡之上,便破碎为无数细小光斑,消散于空气中。

  然而,晶鱼的数量实在太多,前赴后继,无穷无尽。

  凌云霄与苏凝霜背靠背,步步为营,向泉心那座唯一的石台挪去。

  “啊!”凌云霄一时不慎,左腿被一条晶鱼擦过。

  他只觉自己的左腿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,紧接着疼痛从全身各处涌现,被挖眼、割舌、刺聋的恐怖幻觉若决堤般涌来,识海剧痛。

  “这是那些泪奴的记忆碎片!”凌云霄从剧痛中缓过来,“这泉中富含她们痛苦的泪水!这些晶鱼,是她们被剥夺所有感知时,最痛苦的怨念所化!”  二人且战且走,步履维艰。

  正当二人接近中央石台之时,石台之上“送子观音”雕像双乳的顶部突然喷射出两道殷红的水箭,直取凌云霄面门!

  “小心!”苏凝霜惊呼一声,飞身挡在凌云霄身前,以剑罡硬接了这一击。  剑罡与血水碰撞,发出一阵“滋滋”的声音。

  苏凝霜不慎吸入一口腥气,只觉一股令人作呕的幻觉涌入脑海,眼前竟出现了自己亲手杀死凌云霄的恐怖景象。

  然而就在苏凝霜一愣神之时,三条晶鱼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波动,竟然跃出水面,直扑苏凝霜后脑。

  凌云霄顾不得多想,挺身挡在了苏凝霜身后,三条晶鱼悉数钻入他体内。  这一次,他再也无法抵抗。被挖眼、割舌、刺聋的痛苦与黑暗,瞬间吞噬了他的所有感知。

  他的世界,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冰冷,没有任何声音与光亮。

  “师姐……你在哪……我看不见……也听不见了……”他在自己的识海中,发出了绝望的呼喊。

  苏凝霜见他双目失神,浑身颤抖,已然心神失守,陷入了那些泪奴所经历的孤独与痛苦中。

  她知道,若不将他唤醒,他的神魂将被永远困在那片痛苦与黑暗之中,直至崩溃。

  她银牙一咬,从发间抽出一对细如牛毛的银针,此针名为“同心刺”。  “云霄,别怕。”她看着他,眼中饱含决绝与温柔,“你看不见,我便是你的眼。你听不见,我便是你的耳。你的痛苦,我来替你分担!”

  她没有丝毫犹豫,将其中一根刺入自己眉心,又将另一根刺入凌云霄眉心。  “啊——!”

  那份被剥夺一切感知所带来的痛苦与恐惧,在一瞬间,也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识海之中。

  她脸色煞白如纸,却强忍着那份锥心刺骨的痛苦,紧紧抓住凌云霄的手。  “云霄!看着我!听我说!”她的声音,通过神识的连接,如一道惊雷,直接在他那片死寂的世界中炸响,“拉着我的手,跟着我,相信我,我能带你走出去!”

  二人十指紧扣,神识相连。

  苏凝霜以自己坚韧的道心为盾,为凌云霄承受着大半的精神折磨。

  他的痛苦,便是她的痛苦;她的坚韧,亦是他的坚韧。在这一刻,两颗心,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。

  凌云霄身体一颤,迷蒙的双眼终于逐渐恢复了清明。

  清醒后的凌云霄,同样也感受着苏凝霜的内心世界,她从小孤独,无父无母,却一直坚强,看似外表冷淡,却内心柔弱……

  这一刻,这对少男少女的心房,彻底向对方敞开,双方就像找到了此生的知己,恨不得相伴终身。

  “我们继续前进”苏凝霜率先开口,“一起渡过难关!”

  “嗯!”这一次,反倒是一向话多的凌云霄惜字如金,似乎受到了苏凝霜的感染。

  二人神识相连之下,终于一同登上了泉心那座孤零零的石台。

  然而,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。

  石台中央,那尊“送子观音”被彻底激活了!

  她怀中的“血玉婴孩”猛然啼哭,口中喷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碧绿毒液。与此同时,璎珞胸前那对被改造过的双乳乳头,不断激射出血箭,封锁了二人左右闪避的空间。

  穹顶之上,倒悬的“活体根系”曼珠沙也发出一声尖啸。

  无数根如人体肠道般的根须,从她的下体中疯狂生长,交织成一张血肉罗网,当头罩下。

  二人身陷绝境,左右支绌,苦苦支撑。

  “铮——!”

  苏凝霜挥剑斩断数条袭来的肉根,断口处却瞬间涌出肉芽,眨眼间便愈合如初。

  “不行!”苏凝霜面色凝重,“这些肉根似乎有神力加持,斩之不绝!”  “有破绽!”

  凌云霄双眸深处闪过一抹金芒,在河图玉的视界下,那庞杂根系中流动的能量脉络清晰可见。所有的力量与生机,皆流过一处,正是那条连接着石碑与曼珠沙肉身的肉根。

  他在神识中喝道:“师姐,别管根须,斩碑底与肉身的连接处,那是死穴!”  苏凝霜瞬间领悟,剑势陡转,不再理会漫天触手。

  “掩护我!”

  无需多言,两人已然心意相通。

  凌云霄借神识共享之便,身形暴起,不再躲避“送子观音”的毒液与血箭,反而迎面冲上,以“河图玉”护体硬抗一记血箭冲击,同时双掌交叠向上托举。  “起!”

  苏凝霜足尖在凌云霄掌心猛地一点,凌云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送。

  借着这股推力,苏凝霜身形如一道逆冲天际的厉芒,破开了层层肉网的纠缠,直指那处致命节点!

  “断——!”

  剑光如虹,带着必杀的意志,斩向石碑与肉身之间的肉根。

  “噗嗤——!”

  那条肉根被一剑斩断。

  包裹着曼珠沙圣女肉体的根系中传出一声如秋叶离枝的幽叹,漫天挥舞的肉根瞬间失去了力量,如死蛇般瘫软垂落,彻底沉寂。

  空中威胁解除。

  “送子观音”似乎受到了刺激,顿时陷入狂暴状态。

  她怀中的“血玉婴孩”光芒大盛,口中喷出更多更浓的毒液。

  “师姐,她的要害,是连接着‘血婴’与她身体的那条‘脐带’!”凌云霄在神识中急切地喊道。

  苏凝霜早已心领神会。她剑罡一展,直扑“送子观音”。

  剑光一闪而逝。

  苏凝霜的剑,精准地斩断了那根连接着“血玉婴孩”与璎珞产道的的脐带。  随着脐带断裂,整个“送子观音”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,再也没有了生机,怀中的“血玉婴孩”从她的怀中跌落,在地上碎裂成了无数碎片。

  而于此同时,璎珞绝美的面庞上悄然滑落两滴泪珠,露出了一个苦厄度尽的安详表情。

  战斗,终于结束了。

  然而,井壁之上,那数百名五感尽失的“泪奴”,依旧在无声地流淌着碧绿的眼泪,仿佛她们的痛苦,永无尽头。

  凌云霄看着她们,心痛地道:“师姐,她们……还活着吗?”

  苏凝霜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道:“肉身尚存,魂魄已失。于她们而言,活着,或许才是最残忍的酷刑。”

  凌云霄走到井壁旁,看着那一张张早已分不清容貌的脸。他仿佛能听到她们在无声地哀求,哀求这世间最后的慈悲。

  他回头,望向苏凝霜,苏凝霜也正看着他。两个年轻的灵魂,都感受到了彼此心中的悲悯。

  苏凝霜拔出剑,对着井壁上那数百个痛苦的灵魂,深深地一揖。

  “各位前辈,得罪了。”

  剑光闪过,如一场温柔的雪。百颗头颅随之而落,坠入泉中。那流淌了不知多少年的哀泣之泉,也终于在这一刻,停止了哭泣。

  处理一切之后,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,相拥而坐,身体靠在石台上。

  这时凌云霄想起了白日里看到的诗句。

  “九天玄鸟声已绝,三寸灵台光不存。闭目塞听方是智,一池法雨敬至尊。”他声音惨然,“她被剥夺了所有感知,却被告知这才是真正的‘大智慧’。她流尽了眼泪,汇成这片悲伤的泉水,却要以此‘敬奉’那个摧毁她的至尊……这世间,还有比这更荒谬的道理吗?”

  “滴血莲台开孽火,断肠甘露润焦土。普度众生皆是妄,只度一人入枯骨。”苏凝霜的脑海中也浮现出另一首诗,“传说中,她的仁爱感动上天,换来天子的宽恕。谁能想到真实却是爱人被虐、自身被辱的下场……死后也只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和自己爱人的遗骨为伴……”

  “一诺免教族血尽,千金难赎守信痴。岁寒不见青松色,唯有枯枝向日西。”凌云霄与苏凝霜的识海相连。此时两人四目相对,双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中每一丝细微的情感。

  “谁能料到被歌颂万古的‘青松之盟’之下,竟埋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?”  此时“守信碑”旁的松树下方,那朝西的人脸树瘤再次在两人脑海中闪过。  “那棵象征着信义长青的迎客松,却是扎根在沙雅圣女的血肉之上,日夜吸食着她的精魂而活!曾经高贵的圣女,早已被那些贪婪的树根穿透、纠缠,扭曲成了一具深埋地底的活体肥料……她只能在那暗无天日的泥土里,用那张早已枯萎的人脸树瘤,朝着故国的方向,做着永世无望的凝视……”

  良久,凌云霄轻声道:“走吧。我们去看看,这地狱的最后一层,又藏着怎样的罪恶。”

  二人沿着溶洞一侧的通道继续前行,一路无事。

  约莫过了一刻钟,通道逐渐变宽,最终两人来到通道的尽头。

  出口是一个位于悬崖峭壁之下的隐秘山谷。谷中静静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干磨坊,由黑岩与铁木打造。

  两人走进磨坊。此处没有水车也没有风车,巨大的石磨,竟是完全依靠最原始的畜力带动。

  而拉磨的……

  那并非牲畜!

  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。

  正是白日里在“慈孝堂”画中见过的,穆云女王!

  她的四肢,自小臂与小腿处被截断,伤口被烧红的烙铁烫死,形成一个可怖的肉红色断面。她只能用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膝盖和手肘,在冰冷的石地上艰难爬行,每移动一寸,都在地面上拖出四道混杂着血与脓水的暗红色轨迹。

  她的脖子上,套着一个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沉重木枷,木枷上延伸出的两条粗大铁链,连接着身后那沉重的石磨杆。她不是用手,甚至不是用肩,而是用她那早已被磨破的纤细脖颈,拖动着巨磨。

 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,已是十月怀胎的模样,沉坠触地,触地之处早已磨破了皮肉。那本该是生命希望象征的孕肚,此刻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败气息。  最令人心悸之处,在于她的阴户——竟被粗铁丝紧紧缝合!那个既是“儿子”又是“弟弟”的孽种死胎,被永恒地囚禁在她的腹中。她拖着的不仅是石磨,更是一具血脉相连的冰冷肉棺,永无止境地在这片地狱里轮回。

  一根驴鞭深深地插入她的后庭,驴鞭露在肛门外的部分连着一条驴尾。那条“驴尾”的末梢,还系着一个破旧的铜铃,随着她的爬行,在空旷的磨坊中发出“叮铃、叮铃”的清响。

  她嘴里含着一个金属嚼具,下颌大张,口水长流不止。

  磨盘上方,悬挂着一根“孝骨鞭”,由她父亲老苍伯王的腿骨制成。鞭子的另一端,通过一个精巧的机关,系在她乳头的一对乳环上。

  她每向前爬行一步,磨盘便会触动那机关,用力挥动“孝骨鞭”,狠狠抽打在她满是鞭痕的脊背上。

  “啪!”

  一声清脆的鞭响。

  穆云女王的娇躯一颤,喉间发出一声痛哼。那对因怀着死胎而异常肿胀的巨乳也随之剧烈晃动,飞溅出点点乳汁与血水,在地上混作一团污泥。

  “咯吱——”石磨挪动一寸。

  “叮铃——”铜铃轻响一声。

  “啪!”

  紧接着,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鞭挞。

  以残肢爬行,以乳头受刑,以肉身为棺,以生父腿骨鞭策自身,腹中怀着至亲的骨肉,永无休止地碾磨着至亲的骸骨。

  这,才是“血肉相磨是为孝”的真容!

  这,才是慈孝堂那幅《白鹿跪乳图》上,淡雅山川云雾背后“血墨”古法所用颜料的真实来源!

  “畜生——!”

  凌云霄目眦欲裂,怒吼一声,疯了般冲上前去。

  “别动!”苏凝霜一把拉住他,面色凝重,“你看那幅画!”

  凌云霄抬头望去,只见磨坊的墙壁上,挂着一幅巨大的《白鹿跪乳图》,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。

  画中扭曲的笔触,竟与石磨上父女二人血肉模糊的痕迹隐隐重合。一股令人窒息的怨气,正从画卷中源源不断地涌出,瞬间填满了整座磨坊。

  就在两人注视的瞬间,那幅画仿佛活了过来!

  一首诗在两人耳畔响起:

  “生养死葬恩难报,血肉相磨是为孝。愿将此身作尘泥,共与椿萱归一道。”  与此同时,一直麻木拉磨的女王停下了动作。她缓缓抬起头,那双早已流干了泪水的枯寂眼眸,望向了二人。

  “轰——!”

  一股比之前所有怨魂加起来还要恐怖的精神冲击,毫无预兆地轰入他们的识海。

  凌云霄只觉识海剧震,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。

 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。是青玄观的后山,可他的手中,却握着一根沉重的磨杆。他的脚下,是一座巨大的石磨。而在石磨的石盘下,竟是他最敬爱的师父——玄清子。

  “孽徒!你……你要做什么?!”玄清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。  “师父……我……我不想的……”凌云霄泪流满面,可他的身体却像被提线的木偶,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向前推动磨盘。

  “咯吱……咯吱……”

  石磨缓缓转动,师父的惨叫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,在他的灵魂深处不停回响。

  “师父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  另一边,苏凝霜同样坠入了心魔炼狱。

  她看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,他们被绑在磨盘下,面目模糊,却用怨毒的声音质问她:“不孝女!既然是我们给了你血肉,你为何对我们一无所知?为何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苦却无动于衷?你为天机阁杀人无数,手上沾满鲜血,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?”

  她手中的剑,重逾千钧……

  赫然已经变成了磨杆!

  “云霄!”

  “师姐!”

  在幻境深处,二人同时发出了绝望的呼喊。

  就在此时,两人眉心植入的“同心刺”微微发热。

  心神共振之下,凌云霄体内的河图玉突然爆发出一团金光。一股浩然正气如清泉般冲刷过他的识海,让他瞬间恢复了一丝清醒。他猛地咬破舌尖,剧痛让他眼前的幻象开始扭曲、崩塌。

  他看清了!那滔天的怨气并非来自“师父”,而是源源不断地从墙上那幅画卷中喷涌而出!

  “师姐!是画!攻击那幅画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,在神识中嘶吼。

  幻境中,苏凝霜听到了这声呼喊,娇躯一震。她看着眼前“父母”那悲愤扭曲的脸,又感受着凌云霄神识中传来的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  她选择了信任!

  她闭上双眼,不再去看那足以动摇她道心的幻象。凭借着直觉,她凝聚起一丝剑意,朝着自己“眼中”那片空无一物的墙壁,奋力一斩!

  现实与幻境,在这一刻重合。

  苏凝霜的剑,带着破尽虚妄的锋锐,斩在了《白鹿跪乳图》之上!

  “嗤啦——!”

  画卷应声而裂。

  “吼——!”

  画中仿佛有万千冤魂同时发出了不甘的咆哮。由骨血绘成的山峰化作巨手当头压来,血色的云雾化作无数鬼爪扑面而至。

  凌云霄见状,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,一把推开苏凝霜,仗着体内有河图玉护体,整个人合身撞了上去。金色的浩然正气在他胸前炸开,硬生生将那万千怨灵的反扑挡住了一瞬。

  “师姐!动手!”他力竭大吼。

  苏凝霜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。人剑合一,化作一道流光。

  这一剑是“通明剑诀”中的杀招之一,名为“归墟”,直取画卷的核心——那一点凝聚了父女最深怨念的朱砂!

  “噗——!”

  一声轻响。

  苍白色的火焰从那一点燃起,转眼间将整幅画卷吞没。

  磨坊中,拉磨的女王肉身发出一声悲辛散尽的沉叹,轰然倒地。

  “轰隆——!”

  画卷焚毁,石磨停转。两人脚下的石磨基座——“永夜镇魂结界”的阵眼,终于轰然崩裂。

  整个山谷开始剧烈震动。

  他们四周的地面开始龟裂,无数黑色巨岩如獠牙般拔地而起,向着中心疯狂挤压。头顶最后一片星光,转瞬被吞噬殆尽。

  “轰——!”

 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,石壁严丝合缝,形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黑色囚笼。绝对的黑暗与死寂,瞬间淹没了一切。

  “咳咳……”凌云霄咳出一口带沫的血。

  他体内的河图玉突然变得滚烫,指引着方向。他强撑着摸爬向破碎的石磨基座,在那堆废墟之下,挖出了此行的终极目标——“军机玄匣”。

  玄匣入手的瞬间,一股的寒意直钻心底,死寂的黑暗被打破。

  一盏、两盏、三盏……四周漆黑的石壁上,数百座水晶神龛毫无征兆地依次亮起。

  惨白幽冷的光芒将这座巨大的囚笼映照得如同森罗鬼殿。

  光芒汇聚。一个冰冷威严的虚影,在神龛中心缓缓凝聚。

  他身披残破战甲,暗金色的光泽下布满刀砍斧凿的旧痕,却依旧散发着镇压山河的威压。他的面容,被一团黑气笼罩。那是纯粹的怨念与杀意,黑气深处,只露出一双冷酷的眼眸。

  他正是关山月恶念的化身。

  “欢迎来到……我的藏品室。”声音在囚笼中回荡,带着上位者对蝼蚁的戏谑。

  “你们以为这是终点?不,好戏才刚刚开场。这里封印的不是圣洁,而是她们一生中最绝望的‘魂念’!”

  他抬起手,指向一座座神龛,如数家珍:

  “看!‘月神龛’里,那是目睹丈夫被剐、自身被百人轮辱时,对忠贞彻底死心的怨毒!”

  “‘女娲龛’里,那是亲手推磨、将生父骨血碾成肉泥时,人伦尽丧的崩溃!”  “‘观音龛’里,那是为了救一国百姓,被迫亲手扼杀腹中胎儿的悲鸣!”  “还有‘妈祖龛’!被誓死守护的袍泽排队奸淫时,那是对‘义’字最彻底的嘲弄!”

  他顿了顿,似乎在品味那些绝望的余韵。

  “‘洛神龛’,被活炼为鼎器的哀嚎!‘西王母龛’,挖眼刺耳、永堕黑暗的诅咒!‘西山龛’,与族人骸骨融为一体的悲愤!还有‘玄女龛’,因一纸盟约全族被屠的悔恨!”

  “现在,”关山月的残魂猛然拔高音量,黑气暴涨,“我的孩子们,醒来!让客人们好好尝尝……你们的痛苦!”

  话音刚落,八座神龛光芒大盛!

  赫连娜拉皇后的怨魂尖啸着冲出,身后百名侍女怨魂带着对贞洁的刻骨嫉妒,疯狂地扑向苏凝霜。

  “妈祖龛”碎裂,罗瑟娅女王的怨魂钻入“母子战车”,那台恐怖的血肉机器突兀地出现在此地,再次轰鸣启动。

  “三足祭鼎”也蓦然出现,诺央公主的怨魂点燃了“三足祭鼎”的心脏,畸形的肢体扭曲舞动,发出瘆人的骨骼响声。

  大巫女“离”则化作漫天淬毒骨刺;璎珞、般若拉姆、曼珠沙、穆云……八大怨魂各显神通,八种截然不同的怨念,织成了一张必死的天罗地网!

  苏凝霜将重伤的凌云霄护在身后,手中孤剑舞出一幕凄清的光幕,在怨魂的怒潮中苦苦支撑,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。

  “噗——!”

  母子战车狂暴的冲撞擦过她的肩头,苏凝霜整个人倒飞而出,鲜血喷洒在冰冷的地面上。败亡,已成定局。

  “师姐!”凌云霄挣扎着爬向她,看着她嘴角的血迹,心如刀绞。

  他疯狂地催动体内的河图玉,试图逼退那些迫近的怨魂。

  绝望中,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脑海——把这股力量,给她!

  念头刚起,两人眉心的“同心刺”血痕同时亮起。

  苏凝霜猛地回头,撞上了那双焦急的眼睛。

  “不要!”她在神识中惊恐尖叫。

  但凌云霄已经下定决心。

  他盘膝坐定,将河图玉催动到极限。一股浩瀚狂暴的金色洪流,沿着神识的链接,不顾一切地涌入苏凝霜的体内。

  “啊——!”

  凌云霄发出一声惨叫,以凡人神魂为桥梁,强行传渡远超负荷的神力,导致他经脉寸寸崩裂,神魂如同被生生撕开。

  苏凝霜感同身受,那股剧痛让她泪流满面,在神识中哭喊:“住手!云霄!快住手!你会死的!”

  凌云霄却只是对着她,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  金色的河图玉神力在体内奔涌,苏凝霜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节节攀升。

  她的视野变了,整个战场的脉络、怨魂的能量轨迹、攻击的间隙、核心的弱点……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。

  不能辜负这份用命换来的力量!

  她抹去泪水,眼神变得无比凌厉,手中神兵炸开万道瑞彩。她不退反进,主动迎向了合围而来的八大怨魂。

  这一刻,她的力量突破了桎梏,踏入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怖层次。  一人一剑,硬生生在漫天怨魂中,杀出了一片生机。

  眼见两只“蝼蚁”竟能戏耍他的杰作,关山月的残魂彻底暴怒。笼罩面容的黑气剧烈搅动,发出一声咆哮:“挣扎?那就让你们死得更惨些!”

  他不再旁观,那只由恶念构筑的巨手,猛然抓向虚空。

  第一招:怨凝!

  上百名侍女的怨魂、赫连娜拉皇后的诅咒、“忠烈祠”的积怨……被他一把抓碎、揉捏,强行铸成一柄三丈长的暗红屠刀!刀锋之上,无数扭曲的面孔尖叫哀嚎。

  一刀劈下,背叛与嫉妒的恶念扑面而来,直逼人心。

  苏凝霜身负“通明剑心”,不惧一切恶念,以河图玉之力硬扛。

  “锵——!”

  虎口崩裂,鲜血飞溅。她整个人被劈飞数丈,重重地砸在地上。

  第二招:罪铸!

  关山月另一只手探出,将“慈孝堂”的石磨废墟、罗瑟娅母子的残骸,连同那滔天的“逆伦”之罪一同抓起。无数痛苦的面孔被压缩、凝聚,化作一面黑色巨磨,带着碾碎一切人伦的恐怖威势,轰然砸下。

  避无可避。

  苏凝霜全力运转“通明剑诀”,燃起全身剑意,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流光:“破晓!”

  “轰!”

  巨磨被剑气洞穿,炸成漫天黑雨。苏凝霜遭罪孽反噬,身形如断线风筝般坠落,脸色苍白。

  第三招:恨塑!

  关山月狂笑不止,双手高举,将剩余的所有怨魂——诺央、离、般若拉姆、曼珠沙……将整座山庄的怨恨与痛苦尽数吸干,一座漆黑的巨碑在他掌中极速形成、膨胀。

  黑岩囚笼之中的狭小空间,转眼间竟已容不下这滔天的恨意。

  “轰隆隆——!”

  巨碑捅破了黑岩囚笼,破碎的巨石如雨点般砸落。星光重新洒下,照亮的却是一个十数丈的通天巨碑。

  碑上,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字——“恨”!

  这是集山庄所有怨恨于一体的终极杀招。

  巨碑如泰山压顶,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,轰然砸落。

  “噗!”

  凌云霄再也支撑不住,一口鲜血喷出,与苏凝霜的神识链接骤然崩断。  两人同时委顿在地。

  失去了河图玉的护持,苏凝霜神魂遭受重创,已无力再战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蕴含着无尽仇恨的巨碑在视野中极速放大,死亡的阴影,已将她彻底吞没。  然而,巨碑悬停在了半空。

  关山月忽然停手了。他像一个挑剔的工匠审视着即将完工的璞玉,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兴奋。

  “真是块好材料啊……”他俯视着绝望的苏凝霜,声音充满了戏谑,“直接杀了太可惜。该怎么炮制你,才能让你成为我最完美的第九件藏品呢?”

  “像罗瑟娅那样?不,你没有为了道义救过人,不懂那种被誓死守护之人轮番奸淫的悲痛。”

  “像赫连娜拉那样?也不行,你没有丈夫,体会不到为忠贞受辱的悲哀。”  他细细盘算着每一种酷刑,仿佛在挑选最趁手的刻刀。

  苏凝霜不想死,更不想死后沦为这种魔头永世玩弄的傀儡。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,从心底爆发。

 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向昏迷的凌云霄,低下头,在他染血的唇上,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。

  “云霄,”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“遇到你,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。活下去。”

  话音落下,她猛地起身,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。

  她燃烧了自己的神魂,点燃了那颗“通明剑心”!

  剑心是所有剑客都梦寐以求的宝贵的天赋,也是她最后的底牌。

  一点纯粹的剑光,在她体内炸开,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山谷。那是净化一切污秽的圣光!

  “通明剑诀——万象归墟!”

  她与剑光融为一体,化作一颗燃烧的流星,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不可一世的魔头。

  关山月的残魂大惊失色,慌忙操控手中的“恨”字巨碑抵挡。

  “轰——!”

  巨响撼天动地。

  巨碑被纯粹的剑光贯穿,轰然解体。撞击产生的狂暴能量横扫八方,将整座黑岩囚笼彻底摧毁。

  就在那毁灭一切的剑光,即将触及关山月残魂的瞬间,异变突生。

  凌云霄怀中的“镇魂策”仿佛受到了挑衅,竟不受控制地飞出,后发先至,狠狠撞向了那道剑光。

  “砰——!”

  “镇魂策”哀鸣一声,光华黯淡,倒飞而回。

  但这一撞,却替关山月挡下了必杀的一击。

  撞击的余威扫过关山月的残魂,他发出一声惨叫,残魂瞬间溃散大半,从三丈高缩减至不足一丈,变得稀薄如烟。

  山谷陷入了沉寂。

  苏凝霜的身躯如一只折翼的蝴蝶,从半空无力坠落,曾经傲雪凌霜的剑锋,已化作漫天铁屑,散落如雨。

  她的生机,已如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

  “呵呵……呵呵呵呵……”

  阴冷的笑声在废墟中回荡,打破了沉寂。

  关山月的残魂拖着破碎的身躯,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。他俯视着脚下毫无反抗之力的两人,残破的脸上满是胜利者的愉悦。

  他走到凌云霄面前,抬起那只由黑气凝成的脚,踩在凌云霄的脸上,来回碾动。

  剧烈的疼痛让凌云霄醒转。

  “小子,你以为你赢了?不,你和她,只是我这场大戏里的两个丑角。”他俯下身,在凌云霄耳边低语道:“你是不是很好奇,本将军为何会变成这样?告诉你也无妨。”

  “当年,我和你一样天真。以为心怀仁义、手握利剑就能荡平不公。可我错了!”

 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,变得扭曲而癫狂:

  “我从敌营救回了被掳的女子,她们的父兄却因名节受损逼其自尽,骂我带回了耻辱;我平定了丝路匪患,那些商贾却借道私通敌国,将我流血保下的丝路变成资敌的捷径;我用鲜血和白骨为大夏铸就了长城,可京城那些我拼死保护的权贵,却污蔑我拥兵自重,意图谋反!”

  “我明白了!人心,是救不了的!”

  “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仁义道德!所谓的‘美德’,不过是强者驯服弱者的项圈,是胜利者遮羞的华袍!”

  “要建立永恒的秩序,就必须撕碎这些画皮,让所有人看到‘美德’背后最肮脏的真相!只有恐惧,才是这世间唯一的法则!”

  “我会把你炼成这座英雄冢的基石,让你永世跪在这里,”他指着不远处的苏凝霜,狞笑道,“看着我如何将你心爱的女人,做成这世间最完美的第九件藏品!哈哈哈哈!”

  狂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,久久不绝。

  就在这笑声达到顶峰之际。

  一道雪亮的剑光,没有任何征兆,仿佛自九天之外斩落,又仿佛本就潜伏于虚空,悄然划过。

  笑声戛然而止。

  关山月残魂那几乎透明的身躯,从眉心正中,缓缓裂开一道细微的笔直银线。  “是……谁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,那双满是怨毒的眼中,流露出一丝惊骇与不解。

  银线极速扩散,凝聚了百年的邪恶怨念,在这一剑之下,如积雪遇骄阳,瞬间消融殆尽!

  山谷重归沉寂。

  凌云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。

  模糊的视线中,一个身着青衣、头戴斗笠的窈窕身影,正静静立在他们身旁。她手中长剑归鞘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
  她没有看地上的狼藉,只是弯腰抱起了昏迷的两人。

  青影一晃,便消失在了这座埋葬了无数罪孽的英雄冢中。

  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
  远处学堂里,传来稚嫩而整齐的晨颂,高亢的曲调回荡在山庄上空:

  “东海浩,苍山高,八德将军万古豪。忠魂贯日逐北虏,孝心感天跪椿萱。仁爱遍洒三千里,义气长存十九州……”

               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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