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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马御街前 (27-41)作者:路芙儿

[db:作者] 2025-06-26 14:44 长篇小说 9700 ℃

第二十七章 空空荡荡

寿王府内鸦雀无声。

直至寿王的质问打破沉默。
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

她手指女儿,脸上尽是愤怒。

狄英跪伏在地,不知如何言语。 她从醒来的一瞬间便明白过来,只是,大庭广众之下,她不愿言自己被下药云云这种大众既不相信,又显得懦弱,还会玷污男儿名誉的话。

酝酿半晌,狄英慢慢地说:“有人送孩儿仙酒一坛,无色无味,其状若水,滋味醇厚,醉人非常。孩儿高兴,早起多喝了两杯,醉倒在床。闻人兄弟……是妹妹见我久未现身,让他们来叫我的…想必他们误饮了酒,以为是水,晕晕乎乎的,所以也才倒在床上…至于衣物,酒后酣热,一时脱了也乃正常…女儿以性命担保,他二人仍是清白之身!”

狄沅也跪倒在地:“姐姐所言全部属实!求母亲不要责罚姐姐!”

一时没有等到母亲的回应,狄英头略微离地,很想看看母亲和众人的表情,有没有被说服。

“罢了罢了,”母亲揉揉眉头,语气里带着疲惫,她转身面对宾客们:“各位,实在是对不住,让大家见笑了,犬女的立人礼就先到这里吧,诸位先行回府,稍后有赔礼送到,扫兴而归,我代小女向诸位道歉……”

………

宾客们如潮水般散去,个别人留了下来,宽慰母亲。

人群熙攘之中,狄英悄悄问旁边的妹妹:“他们人呢?”

狄沅道:“着装休息之后被送回闻人府了,阿姐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好好的一个立人礼,就这样没了……”

狄英心里一团乱麻,她已知晓是闻人澈给她下药,不惜牺牲清誉,也要闹这一遭,他到底……

还有为什么闻人宇也会躺在床上?他是从哪里来的?

狄英紧紧闭眼,又猛然睁开。

齐游!!

狄沅看见姐姐脸上困惑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惊慌,她被姐姐紧紧捏住肩膀。

“齐游…他在哪里…他们家的人呢…” 狄英恍惚地想,今天本来应该宣布两家订婚的消息,交换聘书的。

她痛苦地回忆,刚刚醒来时一晃而过的他的脸,如此空白。

狄沅:“福王进了你的卧房后,少顷就带着所有人走了,齐勉也走了…”

还有人停留在宴厅里,寿王正在同她们讲话,看见大女儿像支箭般冲了出去。

呵斥的话还未出口,狄英就已不见踪影了。

福王府的马车内,格外吵闹。

福王在痛骂狄英混账,自责愧对齐游的母亲,没有替他把好关。

齐勉一会儿跟着母亲怒斥狄英,一会儿又为狄英辩解。

只有齐游一言不发,沉默地令人害怕。 母女默契地停了下来,很想问问他还好吗,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。

车厢内安静得让人窒息。

车夫的一声惊呼划破当前的宁静,整个车厢俱是一震。

福王高声问道:“怎么回事!” 车夫也惊魂未定:“寿王世子拦车…差点撞到…”

狄英下马,站在车旁,垂头拱手:“福亲王,我是阿英,请让齐游出来一见!”

车厢内,福王与齐勉齐刷刷看向齐游。 齐游神色冷漠:“我不想见。” 齐勉劝他:“去吧表哥,听听她怎么说。”

齐游直接闭上了眼睛。

齐勉见他拒绝沟通,狄英又还在外面求见,只能自己跳下马车去。

半晌后,她回到马车,招呼车夫回府。 马车继续驾驶,福王掀开车帘回头看。 因世子立人礼而被清场的街道,一改往日的繁华喧闹。

狄英独自站在空荡的街中央,眼看马车离去。

第二十八章 始料未及

“说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”寿王并不会相信女儿当众说的鬼话。

预料到了回府之后母亲的查问,狄英一股脑地将实情告之。

“这…实在是匪夷所思…”

寿王的脸上,也出现了迷茫、困惑、不解的情绪。

狄英:看吧,换谁都得懵。

寿王叹气:“罢了罢了,事已至此,多思无益。只是这事闹得人尽皆知,齐家和闻人家…如何是好啊。”

狄英黯然道:“刚才我追上福王府马车,他…不肯见我。”

寿王很是同情地拍拍女儿肩膀。 “你也累了,回房休息去,剩下的交给为母。”

狄英在母亲的目送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。她发现自己的脚步踉踉跄跄,头脑昏昏沉沉,大抵确实是累了。

于是她一头栽进床,强迫自己睡去。 与寿王府的宁静不同,闻人府内,闻人大人在拍桌大骂,痛斥两个孩子让自己老脸丢光,他们的父亲在哭泣,指责狄英让自己的孩子名誉尽失。

处于舆论中心的闻人兄弟跪得端端正正,神色平静。

见此景闻人大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们怎么还有脸跪在这里!还不快滚下去找根绳子吊死!我清名一世,你们闹出这种事,让我以后如何出门见人!”

两兄弟一言不发地退下了。

他们父亲劝慰着:“娘子,何苦哉?孩儿若有什么好歹,你不还是要哭天抢地!”

等闻人大人情绪平复后,他说:“依我看,不如请皇上指婚,将我们一对儿子,许配给寿王,并不辱没了我们…”

话未讲完,便被闻人大人给喝止了:“你久在深宅,懂什么利害关系!夫道人家不要乱讲!”

懒得同主夫多言,她烦躁地去书房了。 第二天早晨,狄英昏昏沉沉地醒来,便被侍人拖去洗漱推出门外,母亲已在外等候。见她打扮完毕,微微侧头,示意女儿上马车。

狄英这才知道原来昨晚皇上召令昨日事件的当事人进宫。

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皇上那里去了。 宫人为他们打开门,狄英一瞧,闻人府的人已跪在地上。

跟随母亲行完礼,狄英的头埋得低低的,只想做母亲身边的鹌鹑。

“寿王舟车劳顿,朕本想等你母亲过完礼再召她前来,一述君臣姊妹之情,你倒好,闹出这等事来。”

狄英不知如何开口。

所幸母亲马上答道:“是臣妹管教不严,才生出此等事端,愿凭陛下处置。”

皇上摆摆手:“处置谈不上。朕叫你们两家前来,是想问一问,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你们如何打算呢?”

寿王与闻人大人尽皆沉默,万籁俱寂之中,闻人澈缓缓开口:“小臣与舍弟对狄世子一往情深,奈何襄王有意,神女无心,我二人才出此下策。只求能久伴世子身旁,纵是无名无分,也心甘情愿。若小臣与弟此生不能为世子夫,情愿今日以死明志,求皇上怜我二人真心!”

说罢,闻人澈与闻人宇“砰”地磕头下去,再抬起头来时,二人额头上皆一块红肿。

不得不说殿内所有人都被惊到了。 闻人大人慌忙说:“稚子胡言乱语,陛下切勿当真!”

她赶紧教训起了闻人澈:“婚姻大事,岂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!再口出狂言,就家法伺候!”

闻人澈脸上仍然保持着坚定的神色,一头撞向了离得最近的柱子。

所有人都措手不及。

狄英呆呆的,许是已经吓傻了。 她看见闻人大人哭喊着朝闻人澈扑了过去。

他仰躺在地上,头上淋漓的鲜血,染花了他恬静的脸。

第二十九章 相拥而眠

大殿之上,一片忙乱。

当除了皇上以外的所有人都围在闻人澈身边,检查他的安危之时。

孤身跪在原地的闻人宇掏出一把匕首。 在宫人警觉地喊出侍卫护驾之前。 他一边说:“求皇上成全,否则甘愿赴死!”。

一边划破了自己的脖子。

闻人大人本就崩溃,见此情景再也承受不了,晕死过去了。

两条人命在前,地上躺着三个人,皇上再也坐不住了。

“御医!快给朕找御医来!”

若是平时,狄英看见皇上此刻的急态,也许还觉得新鲜,要仔细观赏一番。

此刻她只觉得全身颤栗不止。

事发时她和母亲离闻人宇最近,闻人宇割破脖子后,母亲迅速扑上去捂住他的伤口。

她则怀抱着他的背,不让他倒下。 幸好母亲常年征战,知道怎么救人。 她利落地撕下衣服,为他包扎。 布条上缓缓透出血痕,狄英仿佛看见死神在狞笑着逼近。

所有的一切都很恍惚。

狄英已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皇宫,只记得后面御医来了,闻人家一家三口被她们接管。

皇上的脸色复杂之至,极为烦心地甩手示意告退,自己就马上离开了。

她则由母亲带着回家。

狄英躺在床上。

轻飘飘的,很没有实感。

就像自己还跪在殿上一样那么无助。 意外接连发生,生活好似脱离了自己的控制。

无能的感觉贯穿了她。

不愿再面对,可怎么睡也睡不着。 她拿出一坛酒往嘴里灌。

只有酒水的流动,好像才能带来一点生命力。

她企图灌醉自己的动作被人打断。 衍清伸手夺过酒坛,狄英去抢。 坛子在她们争抢之中坠落、破裂。 狄英最后的坚强也随之瓦解。

她向衍清吼道:“你做甚!?我喝个酒不行吗?”

衍清慢慢地走向她,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住。

慢慢地,狄英不再抗拒。

她在衍清的怀抱中,终于将这两天的委屈与难过释放出来。

她平时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。

衍清紧紧地搂住她,不住地摸着她的头发。

狄英感受到他的抚慰,身体柔软下来。 靠着他慢慢睡去了。

衍清把人抱到床上,侧躺在她身边。 轻轻摩挲她的脸颊。

短短两天而已,她就清瘦了些。 衍清轻轻叹气,那日,他亲眼目睹齐游是如何伤心欲绝地离去,狄英又是如何惊慌失措地追出。

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齐游入主王府,谁知意外陡生。

于他而言应该高兴,可他的心情也不比狄英轻松多少。

别人的夫侍也是这样吗…

他搂着狄英慢慢睡去。

已经许久没有与她相拥而眠。

他的眼角冒出一点晶莹。

第三十章 尘埃落定

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。

这几日,狄英机械地进食、就寝。 她每日都去齐府。

但齐游都闭门不见。

每去一次,她的状态就更糟糕一点。 第九日。

早晨,母亲和妹妹过来,陪狄英用膳。 上次与母亲一起进宫,陛下特意批准母亲暂居盛京,下旨再离京。

狄沅因而享受了一段温馨的母女时光。 只有狄英魂不守舍,顾不得和母亲亲密。 她陷入到一种焦急的情绪中,总是觉得心慌。

仿佛一些东西悬而未决,下一秒就会掉在头上。

狄沅突然想起来:“对了,母亲。不知闻人兄弟伤势如何了?那日情况惨烈,我还以为不日就会收到闻人府的仆告。”

她小心地觑了眼姐姐。

寿王道:“那两个孩子命不该绝,都未伤及根本。就是可怜她们母亲,哭得几近昏死,头发白了一片。”

狄英恍惚地想:“真是万幸,他们都无事。”

早饭刚刚用毕,仆人慌慌张张地来通报,宫内总管来宣旨。

母亲带着她们疾步去接旨。

狄英迷迷糊糊地跪下,不知皇上有何旨意。

命运的判决早已悄然下达。

“奉天承运,皇帝召曰:……命狄氏英世子,择日与闻人氏成婚,迎大公子澈为正夫,二公子宇为侧夫,不得有违,钦此!”

狄沅吃惊地看向狄英又看向母亲,没有预料到是这个结果。

寿王很是平静,仿佛早已知晓。 只有狄英面如死灰。

此事在意料之外,也在情理之中。 闻人大人乃朝中重臣,又爱子如命。 那日两个儿子在她面前的惨状,足以使她放下一切权衡考量和颜面去求皇上。

皇上……今日才下圣旨,想必是深思熟虑了几天。

如今圣旨已下,一切皆成定数。 她缓缓地举起双手:“小臣接旨。” 宫人喜笑颜开:“恭喜寿王殿下,世子可坐享齐人之福哩。”

母亲笑着寒暄,吩咐仆人拿来厚礼。 宫人千恩万谢地告退。

母亲来到狄英身边。

“别无他法了。”

抬起脸来,狄英已是泪眼婆娑。 “只能如此吗?阿娘。”

母亲点点头。

狄沅担忧地围上来,“姐姐,那你和齐游......”

狄英擦擦眼泪,“我去找他。” 来到齐府,狄英直闯齐游的房间。 他坐在窗边,震惊地起身。

相对无言,唯有泪千行。

这些日子,齐游茶饭不思,人消瘦了一半。

狄英连日酗酒,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。 齐游伤心地抚摸她的脸颊,自责自己太过狠心。

狄英嘴唇嗫嚅,“有件事情得对你说…”第三十一章

他原以为自己会崩溃。

可齐游只是抬了抬下巴。

“何时?”

“下月初一。”

“可有回转余地?”

“绝无。”

于是无尽地陷入沉默。

一声叹息打破凝滞,仿佛体内所有的痛苦与欢愉都随之而去了。

“有缘无分……我们。”

齐游说。

“阿游……”

失去的恐惧迎面而来,狄英尝试挽回。 “你总不会想让我做侧,一直仰人鼻息吧?”他讽刺道。

这话直击心扉,让她哑口无言。 半晌,她才吐出一句话。

“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齐游摇摇头,谁对不住谁,这些已经没意义了。

他走至檀木柜旁,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箱,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开。

这些全部是狄英送给他的。

第一样,是他们初初相识时,他加入到她们的赛马比赛中,为了赢过狄英,他从马上跌落,受了些擦伤,狄英拿给他的药,用一个小巧的葫芦瓶儿装着。

第二样,是他在商铺偶遇狄英,看中的发簪被狄英买下赠他。

第三样,是狄英托齐勉转交给他的书信。 ……

他的手指在物品上抚摸、流连。 当时的甜蜜,加深了此刻的苦涩。 他忍着剧烈的心痛,将东西一样一样放回木箱,捧到狄英面前。

小巧的箱子,好像有千斤的重量。 接过它,是多么的难啊!

她的嘴唇轻颤,“阿游……”

木箱微微晃动。

齐游极力控制着身体,维持表面的镇静。 “从此以后……”

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。

感觉到悲伤即将溃堤,他匆匆将木箱往狄英怀里一塞,低着头跑出房间了。想看更多好书就到:wa nb en ge.n et

她的手还未拿稳木箱,他的手就抽开了。 木箱跌落,发出沉闷的碰撞声。 有什么东西碎了。

狄英弯腰拾起木箱,里外检查。 木箱没碎。

腊月。

已是初五了,盛京的百姓还在津津乐道初一那日,闻人府的送亲仪式是多么隆重,装家妆的礼盒数量是多么庞大,两位公子是多么惊为天人。

早晨,狄英坐在桌前,正要用膳。 闻人澈进来了,身后跟着他从闻人府带来的陪侍。屏退了在一旁服侍的仆人,亲自为狄英布菜。

她的眉头皱起来,“不用你做这些。” 习惯了她这几天的冷遇,他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这是我的本分。”

狄英自顾自地挑菜吃饭,并不去夹他挑过来的食物。

快速地用完餐,狄英拿起锦帕抹抹嘴,把锦帕往桌上一丢,抬腿便走。

侍人们表面低头垂脸,实际上都在关注这对新婚妇夫的一举一动,不禁都偷偷去看闻人澈的脸色。

他半敛着眼皮,没用旁边干净的碗筷,而是接着用狄英用过的餐具,吃起她的早膳。

一口,又一口。

第三十二章 清溪河声

秋若行最近心情很不好。

自从太子立人礼上狄英消失,他苦寻无果后,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。

好不容易日夜期盼的狄英的立人礼终于来了,那日他精心打扮,以求让狄英惊鸿一瞥。

不料到达现场时人群骚动,大家不在礼厅坐着,却向同一个方向涌去。

“怎么了这是?”他连忙拉住一个人询问。

那人说:“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,狄世子久不露面,侍人报给寿王,说是世子和两个男的一起睡觉呢!”

他彷若五雷轰顶,紧张地跟随众人前去一探究竟。

路上他觉得很不对劲:世家大族的仆人,都经过管家训练,是懂得如何应对主人家的不堪,不至于如此大声喧哗引来围观的。

但他此刻更关心狄英如何。

他头一次来到狄英的卧房,却顾不得打量这里的陈设。

他看见狄英无措地跪在地上。

周遭或严峻、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低低地落在她身上。

她不应该这样被别人注视。

她应该被别人仰望。

他皱着眉,看向床上。

是闻人澈、闻人宇二人。

他心中顿时明了,咒骂他们不择手段。 又隐隐地想如果自己躺在那里母亲将如何待之。

他很想陪着她,替她讲明这场误会,可寿王开始送客。

深深看她一眼,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府。 回家后他向母亲和姐姐陈述了今日见闻。 母亲与姐姐向来知他心里所想,却从来不置可否。

但在他语气激烈的时候,母亲却打了他一耳光。

“你别给我蹚浑水!莫要影响你姐姐的前途。”

他愣住了,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。 巴掌重重地扇进他的心里。

特别是后面他听说闻人大人是怎样豁出命来,为了儿子苦苦哀求皇上。

心里的痛感就深了几分,连带脸上好像热辣辣地挨

了更重的一掌。

在家里,他倍感窒息,终于今天,实在忍不了,牵了匹马跑了出来。

他一路疾驰,不停地催促马儿,急切地离开城内。

像一只刚离笼的鸟儿。

在这样的速度下,不多时,他来到了郊外的清溪河。

他沿着河边慢慢走着,秀美风光,并未让他的心情有所好转。

他盯着齐腰深的河水,发起了呆。 “秋若行!你在做甚!”

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沉思,他转头望去。 狄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定定地看他。 他一阵恍惚。

见他没反应,狄英快步走近。

他终于清醒过来,扑向狄英。

她后退一步稳住身子,手却搂着他。 她在河边散心,远远看见一个人,身形毫无生气,后来她认出是秋若行。

一个不见任性高傲,脸上全是绝望痛苦的秋若行。

看着河水,似有死意。

害怕他做傻事,她出声打断。

想起自己上次见秋若行时和他斗嘴的情形,狄英产生了些许怀念。

这对多年的吵闹冤家,此刻如眷侣般静静相拥。

察觉到秋若行在哭泣,狄英调整站姿,让他靠得更舒服些。

其实她和秋若行的性格有些地方很相似,比如,都是那种不轻易流泪的人。

看见秋若行如此啜泣,狄英猜测他一定遭遇了极严重的事情。

因此她只是慢慢拍着他的后背,让他痛快地哭。

他哭够了,抬起脸来,看见狄英关切的眼神。

她又去河边浸湿了手帕来为他擦脸。 他的难过更甚,抱着狄英,哭着开口。 “今天母亲要将我许给尚书之女……做陈氏大女儿的主夫……我不愿意……狄英……难道你不知道我心仪你……其他人我谁都不要!你为什么要和闻人澈完婚…你根本不喜欢他……你怎么都不喜欢我……”

第三十三章 逍遥自在

她静静地听着,心里些许苦涩。 秋若行喜欢她,她是知道的。

那些小男儿情态,如此明显,木头人都能察觉。

实在可惜,落花有意,流水无心。 这样骄傲的秋若行,也要被迫和不喜欢的人成婚。

她又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情。

他终于哭够了,情绪释放不少,变得平静。

狄英搂着他的肩宽慰,

“婚姻之事,很少能够自己做主,你要看开。”

“你母亲并没有薄待你,陈氏长女,论相貌是玉树临风。论才能,她为今科状元,马上就要拜官,潜力无限。”

“你见了她,定会喜欢,我保证!” “我和你呢?”他执着地追问。 顿了顿,她说:“今早来旨,我蒙荫庇,陛下授我太子左右卫一职,下月搬出寿王府去往祭南城,以后非诏不得入京。”

狄英返回寿王府时,像是已从心底接受这个消息了。

钻进书房,首先致信给母亲,其次写给穆询。

她开始打理起所有离京前的事宜。 狄沅匆匆忙忙地赶来,抱着她掉眼泪。 她轻轻抚摸她的背,柔声安慰。 “成年了就是这样嘛,得去赴任…又不是流放…过年就能见了…坚强点!女儿家不要哭哭啼啼!”

狄沅道:“阿姐,我舍不得你!我想你了怎么办…”

狄英捏捏她的脸蛋:“想我了就写信来,我也会给你写信的,若是有新画像,也给你寄一幅.…你画了新的也给我寄来…只怕我寄信太频,你还要嫌我烦呢!”

“怎么可能!我永远不会嫌烦!” 她的心情好转起来,开始关心起姐姐的赴任事宜。

“姐姐,两位姐夫也与你同去吗?” “赴任自然是要带家眷的。”

狄沅哀叹:“你们一走,这府里空了一大半,就只剩我了!”

狄英叮嘱妹妹:“好好上学,无聊就去找齐勉玩,切记莫生事端。”

狄沅还想说话,闻人澈来了。

“姐夫你来了?既如此,我先走了。” 她很有眼色地离开了。

见他来了,狄英虽没好气,该交代的却要说清楚。

“想必你已听说了我即将上任祭南,你们跟我一起去,下月十二准时出发。这期间你们可以自由回门,以后只有正月大还的时候才能回来了。”

说罢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,不等闻人澈的反应,又匆匆地走了。

离开之前,她想去拜访一下殷介然。 那个明明可以享受荣华富贵,却只想偏安一隅的男子。

马蹄声声,停在了房屋不远处。 这片土地,已经和刚买下时大不相同。 恰到好处的篱笆围栏,修在房屋前面,里面圈养着家禽。

周围种满了花草树木,似是一片枝叶繁茂的天外人间。

狄英还在左右张望,篱笆内的大鹅看见了陌生人,嘎嘎发出叫声。

门被推开,殷介然警惕地脸庞,在看见狄英的那一秒,变化成诧异。

“这是我新酿的青梅酒,你尝尝。” 狄英接过来,一饮而尽。

“好酒!”她赞叹道。

看出殷介然的欲言又止,她开口道:“本次来是想和你告别,我被授命太子左右卫一职,下月前往祭南赴任,以后也许一年才能回一次盛京了。同时也想看看你住在这里是否舒心,有无什么需要?”

“谢世子挂念,我在此处逍遥自在,多亏世子照拂。恭喜世子荫授官职,祝世子节节高升。”

他一口一个世子,生分地让狄英想叹气。 “高升就算了,一个闲职,能够打发日子就是最大的好处。”

“以后若有需要,就来寿王府,我已同府里打过招呼。”

“谢世子,小人心领。”

她离开后,殷介然起身,去给鹅添了一把草和水。

第三十四章 送君千里

离别的日子悄然到来,一支队伍列在寿王府前,已是整装待发。

狄英在队首处骑着骏马,昂首挺胸,英姿勃发。

此次离家,纵有万般不舍,但人又不会一辈子呆在同一个地方。

深深呼吸,她已准备好迎接新生活。 再次回头确认,见大家已准备齐全,她一抬缰绳,就要出发。

“阿姐!姐姐!等等我!”

狄沅骑着马赶至她身旁。

“阿姐,我送你到城外再回来!” 她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哭腔,眼睫仍旧湿润,面上却尽力作出毫不在意的神情。

狄英点点头,并未多言。

队伍中抬行李的家丁,一路闲聊嬉笑。 队伍中段的轿子里却寂静无声。 闻人澈、闻人宇各坐一端,互不理睬。 闻人澈想起回门后母亲叮嘱他们要团结友爱、互相扶持时的殷切面孔。

只觉得要辜负她的寄托了。

狄英在祭南自立门户后,府中一应事务都将由他主持操办了。

一想到自己会全面地交融在狄英的生活里,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。

闻人宇冰冷地审视着哥哥的脸,不屑地嗤笑。

已至城郊,狄英勒马停住,命令队伍继续向前。

离别来得悄无声息。

“阿沅,该回去了。”

狄沅也停住了马,低头不语,压抑着汹涌的感伤。

狄英温声道:“我走后,你一人在盛京,行事前思考后果,说话前考虑听者的感受,凡事多多小心。”

“抱一下吧。”

两匹马儿紧靠着,耳鬓厮磨,一如它们的主人在进行告别。

拥抱过后,狄英拉动缰绳,转身离去,未再回头。

狄沅目送姐姐远去,原本空荡荡的心因她的话语和体温又填回些许。

叹一口气,自己留在盛京,何尝不是又一种自立呢。

她的身影已小得看不见了,齐游还是固执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。

想起昨天齐勉等人为狄英在云线楼摆了一桌饯别宴。

临行前齐勉问他是否同去看狄英一眼。 他置之不理。

齐勉走后,他又开始想象自己如果同去,她见到他会是什么场景。

狄英爱吃云线楼的蛤蜊生,她们给她点了没有。

……

他知道去祭南会从西南城门走,一早便骑马来此等候。

两刻钟后,狄英的身影由远及近。 她不再像上次见面那样形容憔悴,可脸上也没有挂起他熟悉的微笑。

他的眼睛,悲伤又沉醉。

狄英似有所感,遥遥地往上瞥了一眼。 他慌张地蹲下,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。 等他调整好心情,重新站起来后。 队伍已走出一段距离,狄英落在后面,正在快马赶上。

“阿英!”

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叫住她,却在开口时哑声。

连日来他塑起一身冷漠的外壳,强装着不在意,以此来抵御痛苦的袭击。

此刻他认识到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了。 这层虚无的假象便如决水之堤一般土崩瓦解。

起先他捂着嘴哭。

慢慢的,手被放在地上支撑身体,他开始放声大哭。

后来他脱了力,仰躺在地上。

他看见小侍关切、焦急地对他说话。 耳朵却好像被关上了,世界静悄悄的。 天空的一举一动被放大,云在慢慢流走。 他又笑了,这好像他和她第一次赛马时的云。

第三十五章 民生多艰

带着这么多的行李和仆人,足足走了一月,她们才出了盛京的地界。

照此速度,需再走一月,才能到祭南城里。

行至傍晚,大家都有些乏了,只想安营扎寨休息下来。

狄英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,鼓舞道:“诸位,此地身处密林,前后不着,夜间若有猛兽下山可如何是好?我看远处有炊烟袅袅,不若再走几里,去村里投宿,也比在这里安全。”

大家被说服了,又挪动起来。

这一月来,她们露营扎寨,不曾惊扰百姓。

今天实在不得已,只能叨扰一下。 几刻钟后,一个中等规模的村庄出现在她们眼前。

身为狄英的得力助手,申弘负责协调安排队伍成员各自借住的人家。

她将狄英和世子夫、世子侧夫安排进村里最大的屋子,她自己也住里面,负责保卫狄英的安全。

来开门的老头见她们通身气派,被吓得一边往屋里跑,一边连声呼喊:“当家的…当家的…来人了!”

一老妇不耐烦地探出头来,等她看清院子里乌压压的人,惊恐地就要快跪下。

狄英连忙上前扶住她:“老人家,快请起。我们是来借宿的,不知您家方便否?”

“方便,方便。”她连声说道,一边招呼老头子把房间打理出来。

申弘说道:“老人家,能否给我们煮点东西吃?”又给了一大锭银子。

那老妇忙不迭地点头答应,看了看老头还在铺床,自己进灶屋了。

狄英对手下人说:“你们都去帮帮忙,我们好早点安歇。”

人方散去了。

只剩下狄英与申弘和为安全起见仍坐在车里的闻人兄弟。

狄英环顾四周,这宅子大而旧,很多地方都破破烂烂的。

那妇夫二人,衣着朴素,有的地方还打了补丁,却有着一些养尊处优的人才有的习惯。

“不合常理。”狄英点评到。

“总归是安全的,我们这么多人。” 申弘安抚着,又问她:“世子,今晚住宿如何分配?”

狄英说:“这有什么好问的?不就像往常一样你我一间,其余人自便。”

“那二位夫郎如何安排呢?他俩独睡一间恐怕不妥。”申弘说。

这一下把狄英问住了。

差点忘了自己已是有家眷的人。 申弘见她沉吟不语,就替她作主:“只好你们三人一个屋了,我和其他人挤挤,行吧?”

除此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,她只能点头。

晚饭已煮好,老头张罗着开饭。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,狄英走近一看。 却只是些白米粥、玉米面饼子、凉拌黄瓜。

嗜肉如命的世子开始生气。

直到老妇端来一锅炖鸡,某人的脸色才稍微好转。

饭菜端齐后这对妇夫就要退下。 狄英拦住她们:“你们也未吃饭吧?快坐下,同我们一起吃。”

二人道谢,在一旁落座。

狄英看一眼申弘。

申弘马上会意:“老人家,你们平日里也吃这些吗?”

老妇摆摆手:“平日里哪舍得这么吃,都是吃些糙米稀饭度日,您给我们那么大一锭银子,再怎么困难也得杀只鸡啊。”

她马上反应过来:“是否饭菜太过简陋了,怠慢了各位贵客?”

申弘说:“哪里哪里,就是随便问问而已。”

她喝了口粥,又问:“你们这屋子,有些许破损,怎么没修?”

还未等那老妇作答,那老头抢先抱怨道:“我们人都顾不上,哪还顾得上屋子,每天不饿死就不错了!”

狄英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
老头说:“这赋税,一年比一年多,去年我们交的粮食差了许多,我二人年老体弱,种不动地了…交不够粮,就要用钱抵,祖上有些积蓄,抵来抵去,全光了!”

他边说边叹气,尽显无奈。

“那其他人家呢?”

“家里有青壮的,一年到头拼命干,才能交足税。交不足、家里又没钱的,就饿死了!”

“我们今年恐怕也要饿死了…”第三十六章 动弹不得

饭已用毕,两位老人收走东西退下后,她们的哀叹还在狄英耳边回响。

“生活竟困难至此吗……”,她沉思着。 天已黑透了,老头请狄英去洗漱。 等她走近,发现闻人两兄弟在那等候。 闻人澈温柔一笑:“我来伺候世子。” 闻人宇桀骜挑眉:“我也来伺候世子。” 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,狄英只觉得头大。 想到洗漱后就要就寝了,她就更慌张了。 不知道床够不够大,该不会她们要挤在一起睡吧?

就算床够大,等会要如何睡觉呢… 能不能她自己睡一头,闻人两个人一起睡一头?

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

大家说的齐人之福是什么,她只感到煎熬而已…

失神之间,闻人澈拿起一块温热的帕子,盖住狄英的脸,而后轻轻擦拭起来。

狄英一愣,这好像小时候被照顾的感觉。 洁面后,闻人宇一把将她抱起,放到椅子上坐着,而后打来一盆热水,脱掉她的袜子,为她洗脚。闻人澈则解开她的发带,轻轻为她梳发。

哇兮,这就是有两位夫人的好处吗! 狄英开始享受起来。

闻人宇握着她的脚细细端详。

她的脚趾圆润可爱,指甲小小圆圆的。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包住她的脚掌。 他的手,已经长大到足够能完全握住她的脚了。

他抬眼看看狄英,她眼睛闭着,已经昏昏欲睡了。

他正欲收回视线时,看到来自狄英头上哥哥警告的眼神。

他轻蔑撇嘴,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脚心划过。

狄英一个激灵,立刻醒了过来。 他又是轻轻一挠,向狄英露出恶作剧的微笑。

狄英躲着他的手,用脚蹬他,一边叫一边笑:“闻人宇你不要弄我了啦!”

闻人宇捏住她的小腿,不让她蹬。 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,闻人澈拿来一块帕子,挤开闻人宇,为她擦脚。

他的脸色,阴沉得像下雨前的天色。 额,狄英讪讪地停住,任凭他擦拭。 擦拭完后,闻人澈一把抱起狄英,向卧床走去。

狄英尴尬地有些手足无措,在她看见床之后,稍微放松了些。

床不算小,只要不一齐在一头睡,就很宽松。

闻人澈把她放在床上后,一言不发又走了。

狄英想,刚刚才照顾好她,现在他应该自己去洗漱了。

想起刚刚他们的服侍,突然觉得有两位夫人还是不错…

约莫一柱香的时间,二人齐刷刷地过来了。

狄英闲适地躺在床中间,指指床另一头说:“床小,那劳烦您二位睡那头吧。”

本以为他们谁会有些许反驳,结果二人都沉默地听从安排上床了。

竟如此安生。

狄英很满意,随手捡起床下一个小石头,一弹便熄灭了烛火。

月光如练,慢慢滑至床帏。

狄英慢慢地睡着了。

她还做了一个梦,梦里似乎自己被拘禁起来,开始是两条腿被紧紧锁住,只有上半身能动。

后来好像全身都被坏人绑起来了,动弹不得。

第三十七章 重新出发

她虽然不甚和颜悦色,可态度绝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,闻人澈心想。

这是一个好的契机。

所以虽然被指示去床尾睡觉,他也心甘情愿。

听到狄英呼吸平稳后,他悄悄地揽住她的腿。

这就足够了,他想。

可是人总是很贪心,总想得到更多。 他的手逐渐往上,身体也随之摆动。 一个挪移,他已重新躺好。

和阿英一个方向。

月的光辉洒在脸上,她好似沉睡的神女。 你拥住我,或者,我拥抱你,好吗。 他的眼神迷醉,手无限接近她的另一侧臂膀。

此刻,熟睡的她,更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鬼。

“我记得世子要你睡在这边吧?” 另一头,闻人宇坐起身,适时打断了他。 瞟他一眼,闻人澈虚虚地环住狄英。 神女入怀,他专注于享受这难得的时光,无一丝精力愿意分给旁人。看书请到首发站:j il eda y.c o m

于是闻人宇也来到狄英身边睡下,手搭上狄英身体的下一秒,就被闻人澈拎着甩开。

闻人宇冷笑:“那谁也别碰她!”说罢就去抓闻人澈的手。

两人拉扯间,狄英似被惊扰到,不适地皱眉。

害怕她醒来,他们默契地停止纷争,各自依偎一只臂膀,互不打扰。

两个人都越搂越紧,嘴角挂着微笑进入梦乡。

天刚亮,狄英就悠悠转醒。

看着两条胳膊两条腿搭在自己身上,她……

不敢动,完全不敢动…一如昨夜… 看来装睡是很有用的,他们自己就调停了…哈哈哈

但一日之计在于晨,她想出门逛逛。 于是她轻轻掀开他们的手脚。

他们并没有醒,连日的奔波,累坏了这些久处深宅的男子。

狄英打开房门,看见两位老人在各自忙活准备早饭,申弘在院子里压腿。

她一看见狄英,就朝她挤眉弄眼:“世子不该这么早就起床呀?两位夫人没服侍好?”

狄英一脚踢向她,申弘则出腿格挡,两人玩耍般地打了几个来回后,又都收手不打了。

狄英说:“走,逛逛去,看看田。” 狄英虽然斗鸡走狗,但可不是说“何不食肉糜”那位,她知道庄稼是从地里长的,粮食是庄稼产的。

她伸手捻了点土,微微湿润。

她问申弘:“这田怎么样?”

申弘道:“这地耕种过度,没什么肥了。好在最近天气不错,没有影响到苗子。”

狄英疑问:“没肥有什么影响吗?” “庄稼就产量和质量不好呗,到后面种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,换块地种就行。”

听她语气轻松,狄英便放心下来。 到重新出发的时候了。

狄英厚赏了老两口,村子其余各家也都得到不少的赏钱,全村人都到路口相送。

谢过她们,狄英默默盘算,只要进了祭南的地界,那就快了。

很快便可以与穆询相见。

第三十八章 久别重逢

来到祭南后,衍清很是辛苦了一阵。 他来之前,太子就已替狄英买下了一座现成的宅子,遣人收拾打扫出来,连牌匾都已挂好了。

可他并不满足于此——这可是属于狄英的宅子。

他要按照她的喜好、习惯来好好布置、装点。

三进的院子,比寿王府小多了,可要打整出来也不容易。

就在他指挥仆人把一个红木斗柜搬进房间的时候,听见由远及近、重迭的脚步声。

他喜不自胜,狄英终于到了。

衍清庆幸自己今早起来沐浴过,也没出什么汗。

他连忙跑到门口。

狄英在队首,正从马上下来。

分别不过数日,她又瘦了些。

他心疼地迎上去,她路上必是没吃好睡好,眼下都带有一丝青色。

他掏出手帕,想给她擦擦脸上可能有的浮尘。

狄英见他伸出手,却是反手握住,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。

“辛苦你了,衍清。”

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昵,他很是难为情。 可开心漫溢,抑制不住。

他咬着嘴唇摇摇头。

脸上红晕骤起,在看见闻人澈、闻人宇下车时又慢慢消散了。

他们缓步而来,面对着他,一左一右占据了狄英身旁的位置。

闻人澈道:“有劳你了,衍清,提前把府邸打理得这样好。”

衍清道:“莫客气,这是我分内之事罢了。”

闻人宇搂着狄英的胳膊说:“英姐姐,我们快进去吧,累坏人了!”

狄英刚走一步,太子近卫就来请她前去一叙。

狄英只好招呼他们:“你们先歇下,我去去就来。”

拥挤、杂乱的背景中,其余人忙忙碌碌,卸下、搬运从盛京运来的东西,申弘开始点卯。

而他们三人都在目送狄英离去的背影。 东宫外,穆询竟亲自站在门口等着狄英。 狄英骑马而来,远远就瞧见穆询的身影。 “询姐姐!”

她迫不及待地紧起缰绳,不等马停住,就跳了下来。

两人眼里都带着重逢的喜悦,互相奔向对方。

“阿英!”

两年过去,执手相看,俱较以往稳重成熟。

穆询笑着将狄英往府内拉:“阿英,带你参观我的宅子。”

又转头吩咐仆人:“备好茶水、午膳、晚膳,阿英在这里用膳。”

太子府是座五进的宅子,装饰得铺张奢靡,雕梁画栋,光芒璀璨。

两年多时间,她们虽常有书信往来,可毕竟分居两地,交流不便。

一直到点灯时分,她们还在畅聊。 仆人前来请示:“世子留宿否?奴才们前去准备。”

接到穆询询问的目光,狄英想了想,不舍道:“还是罢了,家中夫人费心操劳迁府之事,今天又初来乍到,怕他们不习惯,我还是回去罢…”

穆询调笑到:“你是否怕自己不在家,他们打起来?”

狄英失语:“硬要这样讲也尚可…” 回到府中,狄英缓缓而行。

这里的风格,幽丽、雅致,与东宫截然不同。

因为是少年妻夫吗,衍清总是格外了解她。

这里面一草一木,都符合她的喜好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狄英想着今晚该去哪里歇息时,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。

第三十九章 雪地红梅

狄英并未作任何戒备,她早知道那里有人。

并且她还知道,那是…

闻人宇收紧了手臂,将头放在她的肩上。 “阿英姐姐…为何避我如蛇蝎?” 尾调拖长,他的语气显得十分可怜。 “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吗?当时你不是亲得很开心?”

他很想控诉一番,狄英却唯恐自己的黑历史被人听去,急忙捂住他的嘴。

手上却传来濡湿的感觉。

这小畜生居然趁机舔她手心!

她以迅雷之姿收回手,脸上一阵青。 “你…”

还未教训他,他便理直气壮道: “有何不可?我是你正儿八经、八抬大轿(虽然是和哥哥挤在一个轿子,可恶)迎进门的,是你的夫人!再亲密的事也做得!什么时候我们…”

这个大漏勺!

眼见他嗓门越来越大,狄英余光瞥见旁边就是厢房,连忙捂着他的嘴,搂着他的肩膀往里拖。

一进了门,他倒老实了。

就在狄英惴惴不安这该不会是衍清或者闻人宇的房间时,闻人宇叫来了侍人:“备水,世子今晚在我这里歇息。”

被吩咐的仆人忙不迭、喜洋洋地下去了。 只有狄英满脸疑惑。

“这是你的屋子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…好小子所以你就藏在自己屋前树后守株待兔是吧…

“我何时说过在你这里歇息?” 他双手拉着她的胳膊,晃啊晃啊晃… “拜托了就睡这里吧好不好求求你了。” 附加星星眼。

额…本来不太高兴现在突然心情愉悦还带了点爽感是怎么回事…这样她还怎么拒绝…

“好吧,下不为例。”

某人干巴巴的如是说。

欢天喜地的,闻人宇漱牙洗脸也在哼着歌。

有这么开心吗…

他的动作飞快,等狄英将上床时,看见的就是一具侧着头平躺的身体,一张满含期待与兴奋的俊脸。

少男,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啊…

狄英挨着床边刚躺好,一个毛茸茸的头便紧紧凑了过来。

他搂着她的脖子,亲昵地蹭着她的脸,好像某种大型犬。

再这样就掉下床了喂…

狄英无语,翻身将他压住,支起身体,手臂放在他脸的两侧。

她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
动作一滞,她的语气也放缓道:“要睡觉就好好睡觉,不许乱动。”

闻人宇却直接勾住狄英的脖子,将她摁向自己。

随即便亲吻起来。

狄英僵住了一瞬,打算推开他的手却变得软绵绵的,被他顺势抓住放在自己腰上。

搂着佳人腰,她身体的火好像也被点燃。 她的唇向下,去吮吸他的颈子。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。

雪中梅悄然挺立,她忍不住去含,又舔又咬。

闻人宇抑制不住地呻吟,越来越用力地抓着狄英的肩膀。

当她动作停止时,他急切地像寻乳的幼犬往下挪动去接近生命之源。

将她刚刚使在他身上的招数加倍奉还。 床塌轻响,烛光跳动。

胴体交迭,香汗淋漓。

夜,如此美妙。

第四十章 我等着你

清晨,光照亮室内。

狄英已经醒了,她侧躺着,仔细端详眼前人。

洁白细腻的皮肤,高挺的鼻梁,殷红的嘴唇…嘴唇颜色倒是比他哥哥红一些。

所以也更骚一些吗……

真是好奇怪,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一个大小伙子了,而且…床上的花样还很多…

不行,得盘问一下。

于是狄英上手去捏他的脸。

闻人宇醒来,睁眼就看见狄英,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脸侧,不住地蹭着。

像极了对主人卖乖的狗狗。

狄英憋着笑审问:“好了好了,停一停。我问你,你一个闺阁男子,如何知晓这些房中术?”

闻人宇动作不停:“那自然是博览群书了,还有画本。”

狄英用双手大力去拧他的脸颊:“像话吗?堂堂府中公子,如此…如此…”

“如此哪般?我看世子您分明享受得很,昨晚还…”

狄英原本揉搓他脸蛋的手又去捂他的嘴。 “好了,时候不早了,快些起身去用早膳,我今日还要去点卯。”

一顿饭的功夫,狄英数次想要逃离现场。 闻人宇讨巧卖乖,在饭桌上不停地要她夹这个夹那个,她一说你没有手吗自己不会夹之类的话,对方便以甜腻的我觉得你夹的才好吃最好吃应对。闻人澈坐在一旁,起初面色好似还平静,后面却越来越阴沉,仿佛下一秒就会发飙(竟然还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…)。

于是,不好太厚此薄彼的世子,在数次偷瞥大夫人脸色后,也试探着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梅花糕。

这一举动像是突然逆转了形势一般,时间凝滞了几秒,有人瞪大了眼睛。

闻人宇气鼓鼓地把筷子拍在桌上,吼到:“我吃饱了!”就作势要走。

谁知狄英一言不发(她只是觉得吃饱了想离开就离开为什么要大声地告诉别人)。

于是他狠狠扫了一眼他哥哥就只能真的走了。

闻人澈凝视着眼前的梅花糕,心里气滞忽然间就无影无踪了。

总是要收到阿英归家的消息,他才能安下心来。

昨晚他苦苦等候,终于她回家了,可却去了弟弟那里。

一整晚,嫉妒与不甘使他在床上辗转反侧,未曾安眠。

分明青梅竹马的是她们,为何他后来居上?

熬至天亮,终于可以与她共进早餐。 他看着她们之间的情境,吃着最爱的梅花糕也味同嚼蜡。

她无可奈何却又千般迁就他的神情,深深刺痛了他。

为什么…

倘若恨他用了手段算计婚姻,那闻人宇凭什么能置身事外?算计两个人都在算计,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?

英妹妹好狠的心…

他越想越难过。

早知如此,他宁愿一生只做她的竹马、挚友,能看见她的笑容就够了,而非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妻主。

直至她夹来一块梅花糕。

他呆呆地盯着梅花糕看,眼神又慢慢上移到她脸上。

她的脸上,带着观察试探,轻轻抿嘴,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反应。

见闻人澈一个劲地猛盯自己。狄英笑了,难得见他愣愣的样子,语气也温柔起来:“快吃吧,你不是最爱吃梅花糕吗?”

很久没见她的笑脸,闻人澈像被击中了一般,筷子也从手中滑落,在桌上碰出脆响。

意识到自己失态,他连忙捡起筷子,挺直背,试图恢复往日端仪的样子。

可是唇角却止不住地往上跑。

“多谢英妹妹。”他尽力说道。 “不用客气,趁热吃吧。这些天府中事务处理起来难否?还未关心过你。”

“不难,在家便已从父亲那里学过,谢英妹妹关怀。”

“那就好。时候不早了,我先出门了。” “好。”

等狄英跨出膳厅,闻人澈又忍不住叫她。 “英妹妹,早些回来。”

“我等着你。”

第四十一章 执手相看

已至黄昏,想起出门前闻人澈那殷殷期盼的眼神,狄英对申弘说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
清楚其中原委的申弘调笑她:世子,哦不,大人真是怜香惜玉的一把好手,让早归就早归,以后怕不是个惧内的标杆吧?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狄英作势要打她,她就边跑边笑去牵马了。

已归府中,无视闻人宇的盛情邀请和被婉拒后的泼皮耍赖,狄英经过重重阻碍(?)来到了闻人澈房中。

他正面对着房门练字,见狄英推门而入,悬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。

他心中雀跃,脸上也情不自禁扬起笑容。 “英妹妹,你来了!”

狄英颔首,注意力却被他写的字吸引。 “倚危亭。恨如芳草,萋萋刬尽还生。念柳外青骢别后,水边红袂分时,怆然暗惊。

无端天与娉婷。夜月一帘幽梦,春风十里柔情。怎奈向、欢娱渐随流水,素弦声断,翠绡香减,那堪片片飞花弄晚,蒙蒙残雨笼晴。正销凝。黄鹂又啼数声。”

她说:“怅意满怀,怎么选了这篇来写?”

闻人澈道:“只是随性写的…” 片刻后,见狄英不语,他鼓起勇气,握住狄英的手。

“英妹妹,你还在生我的气吗?我知道都是我不好,你怪我、怨我,我都接受,可我一点都不后悔,若不能嫁于你,我情愿死了去……只是求你一件事,你若心中有气,打我骂我都可以,单单别不理我……”

说到这里他已是泪眼朦胧,之前狄英对他视若无睹、不理不睬的态度,让他比死还难受。

长这么大,狄英头一回看见闻人澈的眼泪。

天知道她最见不得男人哭了。

慌里慌张的,她像是身上着火一样满身找着帕子。

终于将手帕从怀里抽了出来,闻人澈的泪水也已滑落至脸颊。

她小心翼翼、轻轻地拭去他的眼泪。 哭够了,他轻轻看着她,似在等待她的回答。

读懂他的眼神,狄英轻叹口气。 “我今日既然肯来,即说明心中已无怨怼…最开始我的确怪你,可建府以来你执掌中馈,每日辛勤操劳,为我之心,我岂非不知?说到底,怪我当初轻易放弃,没有尽力为你我争取,害你不得不剑走偏锋,失了名节,委屈自己…”

说到这里,她也动容起来,后悔起自己之前对闻人澈的冷漠相待。

话已讲开,前尘尽释,两双手握到一起。 有幸是和好如初,破镜重圆。

情意绵绵。

他的泪不再掉,眼里全是深重的欣喜。 狄英唤人打来热水,沾湿手帕,细细地为他擦去脸颊的泪痕。

笑着说:“澈哥哥,我像小时候你照顾我一般照顾你。”

闻人澈也笑了。

擦完脸,两人又在侍人的服侍下洗漱后,狄英突然陷入无所事事的尴尬状态。

一定是冷战太久了,她想。

她到处乱看,就是不看闻人澈。 正当闻人澈踌躇着开口说安歇之时,衍清的侍人来了。

“世子,衍公子身体不适,请您去看看。”

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狄英忽地站起身。 不敢看他失落的脸,她埋着头匆匆离去:“衍清突发恶疾,我得去看看,澈哥哥你先行安歇,困了就睡,不必等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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