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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马御街前
作者:路芙儿
第一章 少年风流
盛京城内,通往皇城的大街上,人群熙熙攘攘,为了不惊扰百姓,几名少女骑着骏马漫步其中,晃晃悠悠地回家。
福王府的小女儿齐勉年龄最小,性子最是不羁,她手里提着两只大雁,两只野兔,打猎之瘾却尚未过够,看大家都已是兴满而归的状态,便开口怂恿走在最前面的太子:“询姐姐!下个月秋狝便要开始,今日才七月初,不如我们在本月中旬再出城捕猎一场如何?你我手熟,则秋狝定能远胜阳佟爱那帮人,让她们鼻子都气歪!”
穆询还未言语,狄沅便忍不住插嘴道:“阿勉,我看你想赢是假,今天属你的猎物最少,你不服气,想趁着大家都在城内,陪你过足了瘾,拿个头筹才是真吧!”
小九九被发现了,齐勉并不生气,她年纪小,心胸却不小,笑嘻嘻地回击道:“是又怎样,不服输总比服输好,我可不像有的人,样样都不如她姐姐!”
听了这话,狄英下意识地去看狄沅的反应,担心妹妹恼怒,却不料狄沅不改其嬉皮笑脸:“长姐与太子殿下皆为出类拔萃之人,有这样的姐姐是我的福气,你还羡慕不来呢!”
狄英回头,勾起了嘴角,余光瞥见阿询在低头憋笑。笑够了,穆询开口,制止了两个正在打闹的妹妹:“好了,今日训练已经足够,过犹不及,若在八月前受了伤,不得不躺在府中,那有些人想叫别人好看的愿望就落空喽。”大家皆知她说的是谁,都笑了起来。
行至岔路口,即将分别,穆询拉住狄英,叮嘱道:“上次陛下亲临国子监,考校我们诗书文采,当众称赞你我,却说阳佟爱的文章太过匠气,她在旁边脸都青了,回家后责打仆役出气。她自视甚高,又睚眦必报,你要小心秋猎时她给你难堪。”
狄英一把搂住穆询,捏捏她的肩膀:“好姐姐,多谢你挂心,放心,我肯定不叫她如愿!”
这两个人也如那两个妹妹一般推推搡搡,嘻嘻哈哈,然后才笑着告别。太子的随从在城门前等候她,狄英、狄沅往南面回寿王府,齐勉去西边的福王府,几人就此别过,约好秋猎再见。
第二章 寿王府内
回到府中,狄英将手里的猎物交给管家钱大妈,吩咐道:“天气转凉了,今日猎到的这些畜生,都有激发阳气之效,你且交给厨房,弄出来后阖府上下共享。”
钱大妈喜笑颜开,不住地感谢到:“大小姐心善,每回连最外层的仆役也照顾到,全府上下,没有一个不讲您好的,大家……”
狄英摆摆手,示意钱大妈不用再说了。回头看见狄沅兴高采烈地提着战利品跨进院门,便说:“阿沅,把你的猎物也一并交给钱大妈,让她送到大厨房去。”
狄沅撅了嘴拒绝到:“我不!我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,凭什么要分给下人!分给阿姐倒还可以。”
狄英见状,朝钱大妈瞥了一眼,钱大妈便告退了。她把狄沅扯过来坐在自己腿上,如同儿时一般,开口劝慰妹妹:“马上就13了,怎么还不懂得收买人心的道理?野味事小,重要的是你的态度,她们看见主家心里有自己,做事必当更加尽心竭力,这不比发给她们赏钱有用多了?”
狄沅笑嘻嘻地说:“收买人心是长姐和母亲的事,我只是寿王府的二小姐,自己舒坦最重要。”言罢,又认真道:“出了什么事,我只管躲在姐姐身后便是,姐姐前面,还有母亲呢!”
话毕,不想再听姐姐的说教,挣扎着起身,扭了一把狄英的大腿肉,边笑边逃走了。
狄英发现妹妹还是一番稚子作态,摇摇头,但又深觉妹妹说的话倒也很正确,天塌下来确实有母亲顶着,她也笑了起来,惬意地走回自己的院子。
推开门,看见床上有隆起的人影,狄英便知那是衍清在等自己的过程中睡着了。她放慢动作,自己轻轻地倒了茶来喝,不欲惊扰他的安眠。又蹑手蹑脚地翻进浴桶,里面一早便准备好了热水,桶下也有火源在进行保温,是以狄英可以在不动用一个佣人的前提下舒舒服服地泡澡,这样衍清就不会被惊醒。
女人嘛,要懂得怜惜男子。
在母亲的熏陶下狄英对此话一直深以为然。 沐浴完毕后狄英慢慢地掀开被子滚进床去,察觉到衍清还是侧着身子一动不动,有些奇怪,轻轻摸了一把他的臂膀,还是热的,狄英便放心地闭上眼睛,感觉到灵魂在慢慢下坠。
今日劳累了一天,睡梦必然香甜无比。意识已经陷入混沌的狄英,突然感觉脸上传来濡湿的触感,一睁眼,是一张放大的俊脸,眼睛含笑,看见她醒了,又去亲她敏感的耳垂,还恶意地轻咬一下。
狄英一颤,一边推搡衍清,一边嘟囔道:“我好困,今天骑了一天马,累死了。”说完复回梦乡。衍清抑制住自己的情欲,只深深地嗅了两下她的脖颈,搂着她满足地睡去了。前段时间狄英奉母命去边境呆了三个月,回来还没几天,今天就一整天都不见人影,他怎么能不想她呢。
夜色深沉,一对璧人相拥睡去,寿王府内宁静安详,每个人都愿意拥抱明天。
第三章 不请自来
直到皮肤感受到暖融融的阳光,狄英才悠悠转醒,刚睁眼,胸上便压过来一个脑袋,衍清一边控诉道:“世子大人好眠,叫我等了许久!”一边急不可待地去寻她的唇。
狄英与他接吻,跨坐在他身上,伸出手去揉他的奶,这触感居然和之前差别很大。狄英感到惊奇,自她从边境回来后这还是头一次和衍清亲密,谁成想摸起来和上次不一样。
她问道:“你的奶子怎么变得又大、又硬、又弹了?”衍清狡黠一笑:“今日让我在上面便告诉你。”狄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便淹没在欲望的海洋里,无暇其他。
颠鸾倒凤之后,两个人都格外餍足,衍清窝在狄英怀里,手指玩弄着她的发梢。
狄英推他:“现在总该讲了吧,使了什么方子,对身体可有害?”衍清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,越发将她搂紧了,“无害,只不过是跟着你的亲卫,学了一些健体操,兼之每日清晨举举石铃。你不爱男子弱柳扶风之态,看看我,现在可还健硕?”说罢便起身让她端详。
狄英细瞧,衍清面目本就秀丽,只是之前身子羸弱,如今体格一壮,越发显出芝兰玉树的风态了。
“好极了,只是你一定吃了些苦头吧,那石铃很重”,狄英牵过他的手,抚摸着,看见往日娇嫩的手上起了薄薄的茧。
衍清见她心疼,打算趁机要求她哪儿都不许去,就在家里陪自己,刚欲开口,门外服侍的小厮便敲门通报道:“世子爷,秋太尉家的公子来了,在浣花厅等您。”
狄英皱眉道:“他来干什么?”本不欲理会,又觉得太尉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,于是回话说:“我马上去。”便叫衍清替自己梳洗。
衍清一面替她扎发,一面瞧着她的神色,见她脸上只有被打扰的不虞,心里欢喜起来,没有像以往梳洗时说一些挑逗之语,只加快了手上动作。
更衣后,狄英满意地端详铜镜里的自己,衍清也在她身后注视着铜镜:狄英面容俊俏,身形端庄,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流,又夹杂着几分威仪。英姿勃发,是盛京城内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子,也是各家少爷芳心暗许的对象。
衍清目送她离去,又一次感慨自己的幸运,自家夫人貌若天人,心若菩萨,偏偏又是皇亲国戚,身份尊贵,虽说性子懒散了些,终日只爱与膏粱寻乐,斗鸡走狗,宴饮玩乐,但不爱寻花问柳,诺大一个王府,也并不需靠她挣钱养活,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夫人了!他决心要牢牢勾住世子,最好世子心里只有他一人。
狄英优哉游哉地迈入浣花厅,刚刚跨过门槛,便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:“怎么这样慢?让本公子好等!”
一开口就没好话!狄英不满地翻个白眼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身子一歪,端起茶水就喝,也不言语。
秋若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描摹着她的一切。
肤色比从前深了点,毕竟在边境呆了三个月,听母亲说那里条件艰苦,炎热干燥。嗯,黑点也好,免得小白脸儿一个出门一趟不知勾的多少人春心荡漾,给自己平添许多竞争对手。她好像瘦了,房里那位怎么不知道给她补补,若是自己定不会让她消瘦一分!她还变高了,也是,十六岁的年纪,还在长身体,她母亲是怎么舍得让她去那种酷热荒远之地的……
想完这些,秋若行回过神来,发现狄英仍在自顾自地喝茶,未向他投来一分目光,恼怒道:“一句话都不讲,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?”
“不请自来的也叫客?我还没怪你擅入我府中。”
秋若行生气了,“我堂堂太尉之子,擅入又如何?你给皇上上书去,奏我母一本教子不严好了,你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”,狄英痛苦地捂住耳朵,不欲与他相辩。
这秋若行与她同年,晚她两个月出生,秋太尉老来得子,宠得他十分骄纵,秋若行因此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公子,伶牙俐齿,敢想敢做,视规矩于无物。偏偏他跟她又非常不对付,总爱针锋相对,有时还变着花样地捉弄自己,一点都没有男子该有的含蓄。狄英叹气,并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惹到这位大少爷。
“尊敬的秋公子,恕某招待不周,你找卑职有何事啊?”
秋若行见狄英态度软化且有哄他之意,心里高兴了,面上不动声色,依旧是一副高傲的神情,说:“下月秋狝,本少爷也要参加!”
“没人不准你参加,特意跟我说干什么?”狄英奇怪道,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,男子都拥有极大的自由,除必要礼节外并无多少限制,是以男子经常可以与女子一起活动。
不可一世的秋若行此时却别扭起来, “那个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
狄英惊奇地发现秋若行脸上居然展露出了羞涩,不由得猛掐自己大腿,这个祖宗也会有害羞的一天?这简直是一个奇观!她简直想飞奔出府,叫所有受过秋若行气的人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。
秋若行扭捏片刻,抬头看见她的目光,立马又变成了秋大少爷。狄英暗叫一声可惜,脸上却笑眯眯的:“说吧,什么事?”
见她态度和蔼,秋若行也不再害羞了,理直气壮道:“我想让你教我射箭。”
第四章 拉勾为誓
狄英挑眉道:“凭什么?”
秋若行有备而来: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。”
狄英:“很有吸引力的条件……我拒绝。” 秋若行急得跳脚:“我可是太尉之子!你要什么不能给你!”
狄英学起他来:“我可是寿王之女!要什么我没有?”
秋若行涨红了脸,大眼睛忽闪忽闪,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。
他从来没有求过别人(虽然他刚刚的表现也不像在求人),这位在府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,第一次在倾慕之人面前摔了跟头。
平常只有秋若行让别人难堪的,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难堪。
然而秋少爷并不懂得这种感觉就叫难堪,他只觉得脸怎么烧得慌,烫烫的,并且他此刻很想让狄英在自己面前消失。
但这是寿王府,没有让主人走的道理。 所以秋少爷还是选择自己消失。
他拔腿就跑。
狄英只眨了下眼,就看见秋若行已经从座位上飘移到了门外。
“慢着!”狄英出声留他
刚刚秋若行的样子,很可笑,也很可爱。 狄英甚少见他此景,所以一直都在默默观赏。
现在他跑走,竟然还有几分可怜样。 狄英心里感慨,天可怜见,秋若行也有吃瘪的一天,又想到让他吃瘪的人还是自己,心情更加舒爽了。
“不愧是我!”狄英在心里呐喊。 见秋若行充耳不闻,仍然一个劲地往外冲的时候,狄英急了。
罪过,要是秋若行回家哭了,那岂不是有违自己怜香惜玉的原则?
博爱主义者狄英在幼年便发过誓,呵护每个男子,绝不让他们伤心!
她也往外跑,三两步就抓住了秋若行。 笑话,她常年习武,若还抓不住一个弱男子,那自戕算了。
秋若行被她抓住手臂后,定在了原地。 “你干什么……”良久之后秋若行艰难地开口。
狄英见他眼睛湿湿的,似有水光,觉得自己决定追出来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。
“好啦,我答应你,刚才逗你的。” 秋若行瞪大了眼睛:“真的?”
“绝无虚言,只是这个要求我一时半会提不出来,后面你可得给我兑现。”
“本公子还会骗你不成!”秋若行得了许诺,又傲娇起来。
“那从明天起,每日巳时,你来我府上,教到我精通为止!”
“教到你精通?你当请私塾先生呢!不成!”
“那你待如何……”秋若行瘪了嘴,他想和狄英有单独相处的时间,越多越好。
“从七月十五日起,每日申时教学,至七月三十日止,这十五天你学得怎么样,全看你自己的悟性,功夫深浅,我不再管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秋若行勉强答应了,决定见好就收。
“你我拉勾为誓!”秋若行伸出手指。 见鬼,狄英憋不住笑了,秋若行这公老虎今日到底是怎么了,如此小男儿情态!
“行行行!”配合他拉勾后,终于送走了这桩大神。
看了看日头,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,狄英吩咐仆人不用为她备膳后,就抬脚向尚元街走去。
妙香楼就坐落在那里,它家做的蛤蜊生,狄英在边境时念了好久。
第五章 回忆初见
妙香楼外,尚元街上人来人往。
狄英坐在二楼窗边,一口蛤蜊一口酒,看见有美男经过,还会吹下口哨。
“畅快!”狄英此时幸福得想流泪。 天知道她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就被母亲叫去陪同巡边有多么委屈。
那边风沙大,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就算了,夏天本就炎热,母亲却不准她在帐篷里歇凉,必定要她和底下士兵一同操练,或者,跟着她骑着马,一同巡视边线。
狄英不敢在母亲面前抱怨,只能忍着。 母亲看出她的不情愿,只是对她说:“你以后就懂了。”
我需要懂什么?狄英咆哮,我又不想当什么定西大将军!寿王世子,只需要懂得如何讨好皇上就行了,这泼天的富贵,需要用不作为来维持,我还需要乱做什么?
“是,母亲。”双面人狄英如是回答。 日思夜想的生活终于又重回怀抱了,咽下最后一口酒,狄英招呼小二过来结账,扔给她一枚银子。
小二笑道:“世子爷真大方,在下谢过了。”
狄英摆摆手,小二便开始收拾桌面。 有客人惊呼道:“小二!小二!有人跳楼了!那个人从窗子那跳下去了!”
小二已见怪不怪了:“害,吓着您了,别怕!那是世子爷,她就爱翻窗走!”
狄英漫步街上,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今天初次到店的客人造成了阴影。看见路口有一家新开的首饰店,便走了进去,想给衍清买一个。
进门后,却发现衍清也在此地,且已等候多时的样子。
“衍清,你怎么在这儿?”她惊讶道。 衍清挽着她的臂膀,笑着回答:“下人说世子爷出门用饭,我便猜是去妙香楼吃蛤蜊生。又猜测世子爷吃完必定到处逛逛,这边难得有新店开张,世子爷发现了必然也要进去瞧瞧。因此我在府里用过饭,便来此处碰碰运气,没想到运气真好。”
狄英宠溺地刮刮他的鼻子:“你真了解我。想我了?那今天多陪陪你。”
既然人在这,狄英便让衍清自己挑首饰,看中什么买什么,衍清却非要她来挑。
无奈,狄英便挑选起来,这个摸摸,那个碰碰。
衍清痴痴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,想起自己与狄英初见的那天。
那年他十六岁,家里人正在为他寻觅良人。 衍清不开心,他并不想早早婚配,婚后男子便失了许多自由,得整日呆在宅子里围着夫人和孩子打转。可是他也怕蹉跎岁月,后面人老珠黄,错失了好姻缘。
他气闷,便瞒着家里人,晚上跑出去,在河边打水花玩儿。
河边静悄悄的,只偶尔传来“呱、呱”的声音。
玩了一会后,衍清便有些害怕了。 虽说盛京城内治安良好,可男子大晚上孤身一人在外面还是不安全,于是衍清决定快快回去。
经过一棵大树,衍清在心里伤感,要是男子的青春也如树龄一般长久就好了。
此时树上却砸下一个人,正正好把衍清扑倒在地。
“啊啊啊哪来的登徒子!救命!” “对不住!对不住!公子勿喊,若被人撞见有损你的清誉。”
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捂住了衍清的嘴。 衍清的心神也定了下来,此人衣着华贵,斯文有礼,并非穷凶极恶之徒。
安慰着自己,他想看看这人的模样,不期然撞入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后来的情况已不记得了,只记得狄英一路把他送回了家,而他始终身处云雾之中。
回家后他便倒床不起。夜里寒凉,他冲动出门,伤了风。
他被烧得模模糊糊的时候,残存的神智在想,不知道风寒有没有找上她。
病好后,他到母亲跟前,支支吾吾。 母亲很欢喜,派姐姐出门为他打听。 后面姐姐一脸惊悚地回来。
他才知道那是寿王府的世子,贵不可言,不是他家这种小门小户能攀得上的。
他哭闹起来:“把我送去寿王府做奴才!哪怕给她做个通房我也愿意!”
他母亲恨铁不成钢:“正夫不做你去做通房?咱们也是好人家,配别人家的女儿又不是不行,你不要自轻自贱!”
他只停了一瞬,“我就要她!我只要她!” 母亲把他关在房里,勒令他闭门思过。 他坐在窗边,不停地回想他们相处的过程,她的手盖在唇上的触感,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,她转身离去时飞扬的脚步……
他叹气,只怕自己要因相思病而死。 却听见围墙那里有人叫他,“衍公子……” 这声音他已在脑海里重复百遍,立刻推开了窗。
一个脑袋露出墙面,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。 后来他就坐着红轿,从寿王府的侧门进了。 这个结果已是顶好,母亲和姐姐都满意极了,虽然不是正夫,但也有聘书在手,不是那没名没分的。
母亲握着他的手叮嘱道:“好好服侍世子爷,不求你荣华富贵,只要你在王府不受折辱,日子过得舒心就行了。”
他笑着落泪:“我相信世子爷。”第六章 偶遇竹马
“这个喜欢吗?”狄英将一只梅花簪递到他跟前。
衍清回神,“喜欢,你选的我都喜欢,这簪子本身也好看。”
狄英完成任务,便站到一边到处乱看,留衍清继续购物。
这店装潢不错,狄英在心里评价,一双眼睛又往外瞥去。
远远看见一群人抬着轿子,定睛一看,是闻人府的。
狄英为难起来,看这轿子的方向,似乎也是朝这首饰店而来,轿子里的人,是大公子便好,若是那二公子,想想就头疼,一张嘴叽叽喳喳个没完,就没见过那么缠人的男子,要是是闻人宇,不仅陪不了衍清,自己悠闲的一天都要葬送在他手上。
于是狄英缓步移到门外,同时给衍清使眼色,免得他发现她不见了着急,目光锁定那扇轿子,侍机而动。
轿子停了,小厮拉开轿帘,狄英屏息。 出来的是一个着月华袍的男子,半扎着发,头上只插了一只碧玉簪,那玉色泽极好,透着温润的光,就像它的主人一样。
“澈哥哥!”狄英高兴地喊道。
闻人澈一愣,接着便在仆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到狄英跟前。
“英妹妹……未曾听闻你回盛京的消息……你在这……你回来了!”
他很惊喜,说话有些颠倒。
狄英一面说她回城的事,一面分神,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回盛京了,那秋若行是怎么找上门来的?
她说完了,闻人澈开口道:“英妹妹,随我回府小访如何?我新收了几幅画作,想与你一起欣赏。”
那岂不是会和闻人宇见面?一想起魔音绕梁的感觉,狄英就耳朵痛。
可是就这样拒绝他,好像不太好。 闻人澈与她青梅竹马,一起赏画是他们之间惯有的活动。此外,母亲曾在她面前提过,等她二十岁成人之后,就得准备迎正夫了,闻人家的大公子,是理想的夫婿之一。
这怎么好开口呢,狄英急得团团转 衍清走了过来,“见过闻人公子,衍清有礼了。”
啊对对对,还有衍清在!
于是等闻人澈回礼后,狄英搂住衍清,歉意地向他笑笑,
“对不住澈哥哥,今日实在不巧,离京三月,内人想我得紧,我已答应了内人今日要陪他。不如等哪日令弟不在……哦不不不,我是说等哪日我空了,你也有空,你把画带到云线楼去,我们一同欣赏如何?”
婉拒之后,狄英左瞧右瞧,就是不看闻人澈的脸。
久久未听到回答,狄英更不好意思了。闻人澈端方守礼,长这么大他们之间的活动不外乎是一起下棋、赏画、上学堂。小时候一起捉迷藏,长大了她教他骑马。
多么美好又纯洁的感情!多么单纯又善良的闻人澈!可今天她却因为闻人宇那个烦人精而拒绝他!
那也不怪我!狄英为自己开脱,闻人宇小时候是个可爱团子,嘴巴又甜,所以她和他亲呢,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。可等那个死小孩长到十二岁,原本乖巧的弟弟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话很密的跟屁虫,跟得紧就算了,她和闻人澈下棋、赏画的时候他都赖在身边,这没什么,可受不了的是他的嘴一刻也不停歇:
“英姐姐,这棋怎么走这步,走这里不是更好?我怎么看不懂你的战术?”
“英姐姐,这画到底妙在哪里,我怎么不觉得,下次能不能看点我喜欢的画。”
“英姐姐……”
唾骂自己一顿后,狄英更不敢看闻人澈的表情了,拉着衍清出门。
“那什么,澈哥哥,我有事先走一步,改日再见!”
“英妹妹。”闻人澈喊住她。
“啊?”狄英驻足回头
闻人澈慢慢地走过来,“我很想你。”第七章 随我去吧
“什么……”狄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“我很想你”,闻人澈慢慢地说道:“你一直都待在盛京,离开的这三个月,我每天都在想,你在边境过得好不好,吃得好不好,有没有中暑,有没有水土不服,有没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......盼着你能快些回来,可我却足足等了103天才又见到你。想必你回府已有几天,所以,今天能不能陪我,两三刻钟就好。”
有人已经灵魂出窍了。
什!么!
这是闻人澈说出来的话!
闻人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!
这种话居然是闻人澈说的!
印象里闻人澈总是矜持、优雅、体面的,有时下棋下到一半,狄英会因为一些理由离开:
“哎呀我约了xxx此时喝酒,差点忘记了”;
“什么,太子殿下邀我前去射箭”; “不想下棋了,我们去骑马吧”
他从来不会生气,只会叫仆人为她备好马匹。
闻人澈说话也很简明扼要,通常只说事实,极少有情绪化的发言,和狄英这种整天把“我想死”“想你啦”“杀你爹”“杀了我”挂在嘴边的二世祖形成鲜明对比。
狄英有想过,闻人澈这样的人,居然能和她长期维持好朋友关系,肚量可真高啊!
狄英吃痛,灵魂瞬时归位,因为衍清使劲握了一下手,而他俩手牵着,指甲扎着她了。
衍清也意识到了,
“你没事吧?”
他慌忙松开手,复又握住。
“闻人公子,多谢你挂念世子爷。只可惜边境无甚土产,否则世子爷回京当日,必然是要拿着礼品登门拜访的。今日实在不巧,世子爷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,不如改日等我替她备好礼品,世子爷再亲自上门致谢。”
这话说得,很有水平,狄英在心里鼓掌。 闻人澈说话依旧温柔:“不必了,于我而言英妹妹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。我们一起长大,从不在乎那些虚礼”,说罢看向狄英,不再分给衍清一个眼神,
“随我去吧,好吗?”
望着闻人澈专注、诚恳且要溢出水的眼神狄英没办法再说一个不字。
“好......”她恍惚中答应。 衍清礼貌地告辞,坐进马车后车帘被狠狠抛下。
闻人澈来时的轿子只能供一人乘坐,于是他的仆人牵来一匹马。
“好!”狄英飞身上马,不料闻人澈也翻上马来。
“啊这..….”狄英有些结巴
他们俩自懂事后便很注意分寸,上一次有肢体接触还是在六年前她教他骑马的时候,也是如今天这般,狄英在前控制缰绳,闻人澈在背后搂着她。
“骑马快些,这样你就不必再等我。”闻人澈解释道。
他还是那么体贴,你真的,我哭死。 狄英也不再迟疑,一抖缰绳马儿便跑了起来。
她专心骑马,毕竟后面载着一位公子,就不能像自己一个人骑马那样随意了,人家受伤了可不好。
马儿踏上一座桥时,背上有些倾斜颠簸,狄英感受到闻人澈抱紧了几分,还把头也靠在她背上。
“别怕!稳得很!”她安抚到。
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,六年前骑马明明也是这般,碰到颠簸闻人澈害怕了她会放声大笑,闻人澈自己也会咯咯笑着,分明是两个快乐又快活的孩童,今日却生了很多别的滋味,具体是什么滋味狄英说不清。
“到了。”,二人依次下马。
狄英正忐忑闻人宇那个死孩子是否在家的时候,闻人澈好像看出了她所想,告诉她,闻人宇今日去同门家玩了,晚上才会回来。
“令弟不在真是太遗憾了!我们快些进屋去吧!我迫不及待要欣赏你收来的画了!”
看见狄英两眼骤然放出光来,闻人澈抑制不住笑容。
又很想叹气。
她好可爱。
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就好了。第八章 抽什么疯
闻人澈把画卷铺开,狄英瞪大了眼睛。 “好画,好画啊!”她赞叹不已。 她最爱的是花鸟图,而眼前这幅画画的是美人栖于花丛之中,各式鸟儿在他身边休憩、起舞。
笔触极好,构思生动。
狄英细细地看,慢慢地品,高兴地说: “澈哥哥,你果然未骗我,此乃绝品也!多谢你叫我来赏画!”
说罢便不再多言。
这期间闻人澈也坐在她身侧,两人间或交谈几句。
房间的窗户敞开,若有人站在院子里窥视,映入眼帘的是金童玉女情投意合的景象。
日头快落下了,狄英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画卷,心中再次赞赏闻人澈的品味。
她转头看向闻人澈,正好与他对视,两人会心一笑,为这精神上的共鸣与默契。
这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,狄英在心里感慨。之前的闻人澈太陌生,她有些接受无能。
狄英起身向他告辞。
他也站了起来,却并未给她让出道路,反而欺身上前,将她困于两臂与书桌之间。
“英妹妹……”,他的话语含糊,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
于是他干脆沉默,脸慢慢向狄英靠近。 我做错了什么?!干脆杀了我!!狄英此时像被架在火上烤。
她知道自己未来和闻人澈缔结婚姻的可能性很大,闻人澈是母亲点过名的待选。
可是……她习惯了和闻人澈之间合乎礼节的亲密,这种超出界限的亲昵,让她有了乱伦的错觉。
“那好吧”,狄英想。
她的身子往后仰去,双手撑桌,进行了一个后空翻,并且注意不要踢到闻人澈。
稳稳落地后她干脆转身,未看一眼闻人澈,贴心地为他关好屋门。
狄英步履匆匆,并未理会仆人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。她的脚步有些虚浮,因为脑中一团乱麻。
路过闻人宇的院子时,她被一双手扯进墙角。
好家伙要不是我心中有事谁能动得了本姑奶奶?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本世子不敬?
是闻人宇。
这死小孩的脸上罕见地没有表情。 “英姐姐,你来了府上只会先找阿兄,我好难过。”
他抱住狄英不撒手。
“我数三二一就松手”,狄英很不耐烦,本来就很不爽了,此时并不想再管什么尊老爱幼(虽然闻人宇已经不算是幼童了,但在狄英眼里,他永远是)!
倒数结束后闻人宇并没有放开她,于是狄英擒拿住他并把他抡在了墙上。
在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,怜惜男子的原则是可以违背的。
第九章 任务完成
翻身上马,一路上狄英都怒气冲冲。 他爹的!是不是有毛病?是不是有毛病! 为什么她回京后闻人府一家的人都变得不正常,狄英困惑的回想。
闻人澈没有了以前的含蓄,今天更是不顾男子之仪,作出了有些轻浮的举动。
闻人宇,那小孩更是失心疯了吧,往日会撒娇要抱抱,她都很乐意,今日之神情像讨债的一样!
狄英不爽地甩头,决定把这些事都抛在脑后,不要影响自己的好心情,同时决定半年之内不再踏入闻人府中。
将缰绳交给家仆,等不及再传唤晚膳,她自己前去厨房觅食。
爹的,吓得她晚饭都没吃就跑回来,饿死了。
解决完温饱问题后,狄英回到房中。 灯亮着,衍清仰面躺在床上,见她进来,并未言语,也未起身。
狄英才猛然记起本来说好这个下午要陪他的,因为闻人澈的邀请而失约了。
过去坐在床边,推推他:“衍清。。。” 衍清冷哼一声,”还回来干嘛,怎么不宿在你闻人哥哥府中?“
狄英牵起他的手,“好啦,是我不对,你消消气嘛!下午他那样说,我也抹不开面再说个不字,委屈你了,原谅我嘛!”
见她如此诚恳,衍清的气也早消了。 他坐起来圈住狄英的脖子,“那你这几天不准再出府闲逛,只准在家陪我,不可再食言!”
“答应你答应你。。。”狄英见他蛮横又可爱的模样,轻啄他的脸颊。
“不让你亲不让你亲!”衍清偏头躲过,两个人开始嬉戏打闹。
红鸳春帐,滴泪天明。
接下来的几日狄英果然未再出府,安安分分地在家陪伴衍清。
让内子开心是每个负责任的女人应有的义务。
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,该去教秋若行射箭了。
狄英侧身下马,太尉府外早已有人等候。 “世子爷,您来了,快里面请,我家公子今日早早地便起床了,就等着您呢!”
狄英满意地点头,这才是一个学生对待先生应该有的态度,尤其是像她这样优异且尊贵的先生。
进入院中,射箭用的器具已摆放好,秋若行站在箭篓旁。
狄英面带微笑地向他靠近。
“砰、砰砰......”
秋若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。 行至他面前后,两人距离很近,秋若行能够看清狄英脸上的绒毛。
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,“你干什......”
狄英利落地拿起箭和箭弓,干脆地射了出去。
正中靶心。
然后她说:“看见没,就这样射,教学完毕!”
转身就要走。
秋若行目瞪口呆,面目狰狞:“狄!英!哪有你这样教的?!回来!!”
狄英笑嘻嘻地转身,她就是想逗一逗秋若行,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取悦到了她。
虽然狄英已经开始讲解射箭理论了,但秋若行因为刚刚的插曲脸还是有点黑,直到狄英因嫌弃他笨手笨脚而贴身纠正他的动作时,他的脸又呈现出粉红色。
“你...不要离我那么近...”他嗫嚅道。
狄英奇怪地看他一眼,发现他脸色的异常。 “脸怎么这么红?这还没活动几下呢就红成这样,这应该是上热下寒、身体淤堵所致,晚上多泡脚吧!少食冰饮,气血畅行就好了。”
满腹少男心事的秋若行,见她如此不解风情,恼羞成怒起来:“就你最懂岐黄之术!”
狄英郁闷:“我好心关心你,你别不识好歹!”
秋若行的气焰又消了下去。
......
狄英认真教学,秋若行经常顶嘴,如此这般日子便到了七月三十日。
“不错!”狄英拍拍秋若行的肩膀,“进步很大,只学了半个月,射出十箭,便有两箭紧贴靶心。你每日勤加练习,假以时日能赶上我的水平!”
“名师出高徒而已。”秋若行难得地说了句好话。
这句话让狄英很是受用,以至于她都开始祝福起秋若行来:“那行,我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。祝你后天取得好成绩!”
秋若行依依不舍地看着狄英离去的背影,舍不得与她朝夕相处的时间。
好歹后天就是秋猎了,他一定要在猎场上大放异彩,让狄英为他神魂颠倒!!!
秋大少爷如是发愿。
第十章 意外横生
八月初一,秋高气爽。
浩浩荡荡的人群行走至郊外。
狄英混在骑队中,与太子并行。
“今年欲夺榜首否?”穆询笑着问她。 狄英娇嗔她一眼:“太子殿下说笑了,臣等无能,不敢也无力与殿下相争,榜首之位殿下当之无愧。”
穆询捶她一拳,“少给我官纠纠的。” 到了猎场,人员已集结完毕。女子与男子对向而立,等会哨声响后,他们将从不同的方向进山,猎场已提前划分好区域,男子所在区域里只有性情温和的草食动物。
秋若行也在对面,他望见狄英在看他后,冲她挑了挑眉。
狄英一哂,也冲他挑挑眉。
哨声已响,各人都策马上山。
狄英与大家分头行动,等她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后,她便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,让马儿在下面吃草,她则爬到树上躲懒。
母亲告诫过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有太子在,这种场合她无意出风头。等时间快到了随便射两个禽兽应付了事。
双腿荡荡悠悠,狄英随身带了小酒壶,不时地嘬一口,快哉乐哉。
就在她昏昏欲睡时,听见有人骑马的声音,原来是一群人追逐猎物而过。
那群人看见树下拴着马,便走近前来看个究竟。
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狄英世子在此!世子为何藏于此处?莫非腿瘸了,在树上保命耶?”
听见此人的嗓音,狄英面色不善。 爹的,忘记还有这回事。
那是秋若行的姐姐,秋仲离。
她往下瞧,阳佟爱果然也在,站在队首,神色倨傲地望着她。
“世子好大的架子,让我等在这干站了许久,莫不是世子乃文曲星下凡,我等凡人无颜窥见吧!”阳佟爱道。
就两句话的工夫还许久,狄英无语。 听她此言,就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考校之事。
后悔,后悔啊!可是文思如泉涌,哪是那么容易止得住的呢。
不欲与她们有口舌之争,狄英说:“让阳佟小姐、秋小姐见笑了,本人略感不适,因而在树上小憩,未能下树相见,还请二位小姐勿怪。”
她才不要下树呢!阳佟爱当前人多势众,她孤身一人,谁知道她此时肚子里有什么坏水儿。
“那行,世子好生歇息,我等不打扰世子了。”
这就走了?这么简单?
狄英还未松口气,阳佟爱回身射箭:“世子小心!”
眼瞧着箭朝自己飞来,狄英连忙闪避。 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落下树,双脚踏着土地让她生了一点安全感,可马上又被失重感取而代之。
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位于一侧陡崖,说是崖,下面倒也并非万丈深渊,只是平地之后便为陡坡。要是从这摔下去,不会死,但也不是一件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事情。好巧不巧狄英跳树的方向就是这边,她因功夫好又跳得离树极远。
秋仲离大惊失色:“佟佟!她掉下去了!这可如何是好!她若死了,陛下责问起来,我们......”
阳佟爱也惊慌失措,她只是想让狄英从树上摔个狗吃屎罢了,从未想过伤她性命。她是寿王之女,若是有什么好歹......
她很快镇定下来,叫人去把狄英的马解开,“没有人见过我们和她在一起,今日之事只要大家闭口不谈就没人知道!她追捕猎物失足坠马,与我们有何关系!”话至于此,她心里生出几分把握,于是开始宽慰起众人道:“此崖并不凶险,她不一定会死,肯定能活着回来,到时再向她赔罪就是了!”一群人调转马头,逃也似得离开了。
第十一章 乐不思蜀
阳佟爱的话没有说错,跌落时狄英反应极快地护住了自己的头颈,浑身只受了一点擦伤。但她翻滚时脑袋仍然不免发生碰撞,于是当她止住翻滚后便晕了过去(也有可能是因为该项自由落体运动时间持续长、转速过快、转周太多而让她昏迷,毕竟堂堂世子爷,不是玩杂技的)。
总之当狄英睁开双眼时已是第二天了。 她起身环视一周,所在之处是一个小土屋。屋子不大,却干净整洁,能看出来主人精心打理与爱护之心。
自己应该是被一个好人给带回家了,她判定到。
有食物香气飘进屋内,狄英循着香味找去。 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往灶炉内加柴,看见狄英后他粲然一笑,“你醒了?”
见她没有反应,该男子又问:“你饿不饿,我煮了锅鸡汤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狄英开口道:“多谢你救我,请问怎么称呼?”
男子却只是说:“你是从上面那猎场掉下来的吧?真不容易,我为你粗略检查了一下,幸好没什么大碍。你现在可有哪里不适?”
见他不愿透露姓名,狄英也不强求,只是与他聊些家常,询问他乃何方人士,家中姊妹几何,为何自己独身一人等。
没想到这些他都讳莫如深,硬是把话题扯向别处。
难道是个逃奴?或者是个逃侍?狄英忍不住揣测到。
通过交谈她得知此屋地处荒僻,若要去盛京得先走出山,去到大路上,碰到进城的牛车或什么驴车,运气好可能会有马车,央求别人带一程,如此才能入得城门。
狄英语塞,她堂堂一个世子爷,要去坐驴车,还要求别人,她想都不敢想。
掏遍了全身,值钱的只有她从不离身的玉环和所穿的衣服——这些岂是能拿去送人或者变卖的?
唉呀!狄英苦恼,哪次出门她不得带几片金叶子,外加纹银若干?可偏偏是围猎这天,为了轻装上阵,她未揣分文。
算了,已经过去一夜了,狄英心想。寿王府必已得知她失踪的消息,狄沅和宫廷侍卫都会前来寻找,大约不出三天就会找来这座山脚下的小屋,她等着人来接就好。
此人甚是神秘,刚好可以再探探他,狄英盘算到。
时间过得很快,这三天他们一起下河捉鱼,一起生火做饭,一起采摘野果。男子耐心地教狄英哪些菌类有毒,哪些野菜味道很好,如何设下陷阱捕捉小兽……
狄英十分新奇,这是与过往完全不一样的体验。她第一次品尝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,感受滑溜溜的鱼从自己手里游走,早晨在鸟啼中醒来……她忽然对此处产生巨大的眷念,希望自己慢点被人找到。
“阿姐!”狄沅很快带人找了过来,一头扎进她怀里,放声大哭。
狄英一边安抚妹妹,一边寻找那人的身影。 明明刚刚还在的……
阿沅一直催她回府,说衍清寝食不安,人瘦了一大圈,太尉府的人和闻人府的人每日都派人上门问讯。
太尉府?狄英眯眼,只怕是秋仲离良心难安,担心她的冤魂找上门来。
“相国府呢?”狄英问,
“阳佟家未派人……”狄沅猛然反应过来,“阿姐,是阳佟爱推的你?!”
“非她所推,但也是她所为”,狄英冷冷地说,“此事你不要声张,我自有计较。”
狄英左右寻找都未再见到那男子,只得作罢,先打道回府。
第十二章 势在必得
归府已十日,这十日里,狄英总会想起在山里的点点滴滴。
这日没什么别的事(其实平日里也没有),清晨,狄英骑马出府,向郊外奔去。
到时已是正午,那男子正在院中做中饭,见狄英去而复返,吃了一惊。
“狄小姐,你回来做什么?”他问到。 “我……”,她也不知道自己跑来干什么,所以沉默了半晌。
“狄小姐,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,你还是请回吧。”
狄英讶然,他居然对她下了逐客令。 “你知道我乃寿王府的世子吗?”狄英问他。
“我知道,又如何?”他冷冷回答。 狄英哑然。
在经过一番挣扎后,狄英对他说:“你既知我身份尊贵,不若与我一同回府如何?你可以不用再忍受如此清贫的生活,到了王府,会有人来服侍你……”
“忍受?”男子厉声打断了她,“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!何来忍受一说!我只求不要有人打扰,自由自在地在这山林间度日而已!”
他又质问狄英:“敢问世子,我是以什么身份与你回府?义兄?夫侍?还是仆人?”
狄英被他的爆发给震慑住了,她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些,只是觉得若是能在府中日日见到他就好了。
看他的模样已是气急,狄英不愿他受刺激,马上说:“你别生气,我只是……只是有些想你,所以才来看看,刚才的话你当我没有说过吧。”说罢转身离开。
只听见他在背后怔怔地讥讽:“您的想念,我担不起。”
铩羽而归,狄英说不清自己是恼怒多一些,还是委屈多一些。
“我只不过是想见他而已……”她为自己辩解,但她又觉得这事确实是自己莽撞了,不明不白地把人接回来,这算什么?
“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愿当我的夫侍……”狄英苦恼着。
狄英找来自己的心腹,与她一同长大的申弘。
“那天找到我时你也在场,你替我查查那土屋主人是什么底细。”
申弘一听就笑了:“咋,世子爷准备立第二个夫侍?嘿嘿,那天我看你眼神就不对劲!”
狄英难得的有些羞涩:“废话少说!打听仔细点!”
申弘调皮地说一声“领命!”便消失了。 一连几日申弘都没有消息,只说还在调查。 狄英稍显郁闷,便去了云线楼,盛京城内最豪华的勾栏。
随意点了几位合乎眼缘的郎君,狄英左拥右抱,心中的阴霾稍微散开。
有美人正嘴对嘴地喂她葡萄吃,申弘破门而入。
“吓我一跳!”狄英不满地嚷嚷,差点就被噎到了!
在申弘的示意下狄英屏退左右,听她细细地讲述有关那人的来龙去脉。
原来那男子名为殷介然,年二十,父亲早亡,母亲将他卖进云线楼。
云线楼进出随意,楼中之人若不愿意留下,交了违契金就可以自赎离开,恢复良家子身份,因此云线楼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你情我愿的,没有虐待压榨一说。
在他未攒够违契金之前,方知县看起了他,为他赎身,将他纳入府中。后来他趁人不备,逃走了,方知县就报案到官府,所以他现在,是个逃侍。
居然是这样……狄英低头沉思,那之前的异常就说得通了。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,住得极为偏僻,看见来人便躲了起来,皆因为他是逃侍,若被人发现,扭送到官府,受刑不说,还会被发卖。
沉思了一会,她与申弘对视一眼,申弘知她所想,只说:“后日吧。”
狄英与她碰杯,又召回那几个郎君,两人共同嬉笑取乐。
狄英一改前几日的愁眉苦脸,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神情。
第十三章 监牢羁押
两日后。
清晨,殷介然还躺在床上安眠,忽然听见马蹄阵阵的声音。
荒郊野岭的地方,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。 他心生警惕,立刻躲进了床下他挖的地洞里,以草席覆盖起来。
屋门被大力撞开,果然是冲着他来的! 环顾屋内,四下无人。带队的王衙役经验老到,摸了摸被窝,是温热的。
她笃定地说:“人必未走远,你们几个去屋外找,务必要抓到人!”
她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,越发肯定人就藏在屋内,于是不动声色,到处观察起来。
最终,她将目光锁定在床下,以眼神示意剩下的衙役。
其他人了然,轻手轻脚搬开了床。 殷介然起初听到有杂乱的脚声向外而去,略微放下心来,但接下来头顶上鸦雀无声却更让他揪紧了心。
……
头顶遮蔽的草席突然被掀开,殷介然被人粗暴地扯出来摁在地上。
“得嘞!”王衙役抚掌道,“速速将他押回官府,再通知知县大人,说她的逃侍找到了。”
时隔许久,方知县再一次见到了殷介然,她上前就要抽打已戴上囚枷的他,王衙役上前拦住。
“大人,”王衙役面带微笑,“此人作为逃侍,现已被官府扣押,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:您若还要他,就出一百两赎回去;您若不要他,则官府将他发卖,所得费用您拿走三成。”
发卖……殷介然握紧了手。
如果是发卖,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,要么被人买回去,或当夫侍,或当仆役;要么就去那最下等的窑子……如果是被方知县赎回去,他闭紧了眼睛,这两条路对自己而言都没多大分别。
好不甘心啊,山林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分明还没有过够。
“没有人敢下过我的面子!这样的贱人留着干嘛,自然是卖了了事。”方知县轻哼一声,不欲多言,转身离开,王衙役紧跟在她身后。
等出了监牢,方知县对王衙役道:“此男性颇烈,宁为玉碎。你得做好措施,防止他自尽,使得世子伤心。”
王衙役笑着说:“多谢知县大人提醒,大人忍痛割爱,我替世子爷谢谢大人了!”
方知县摆摆手,愉快地哼着小曲去了。此一回,既讨好了世子爷,又得了一千两银子,一千两!之前买那贱侍也才二百两,世子爷出手就是阔绰!
送走方知县后,王衙役返回监牢,交代好所有事情,尤其是要严加看管殷介然后,也得意地走了。
第十四章 我不骗你
第二天早晨,殷介然嘴里塞着布,被人推上了卖台。
求死不能。
卖台上的人都穿得灰扑扑的,殷介然也是,但他的眼睛却清澈得见底,好像泥塘里冒出来的一圈水汪。
这就是狄英时隔几天再次见到殷介然的感觉。
他被推攘着,被打量着,被展示着。 却神色平静。
人牙子大声嚷嚷着:“细皮嫩肉的小子!俊得很!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!”
台下的人贪婪地注视他的脸。
“我出十两!”
“我十五两!”
“二十两!”
......
“三百两。”狄英道。
殷介然抬起眼,与她隔着人群对视。 王府内,几个小厮麻利地布置房间,管家对殷介然献着殷勤:“您既来了我们王府,就安心在这住下!世子爷顶顶会疼人,您看您多大的福气呀哈哈哈...”觑见殷介然面如死灰,管家识趣闭嘴,又偷偷看了一眼狄英的脸色,低声告退了。
管家走后,殷介然仍然保持枯坐之态,埋下头不言不语。
狄英忍不住靠近他,抬手想抚上他的肩膀。 他却大幅度跳开。
“你想干什么?!”他激动地质问狄英,以至于面容都稍稍扭曲。
见他如此狄英也吓了一跳,“我没没没没想干什么,你别害怕!”
“你买下我,是要我做什么?!” 见他情绪强烈,狄英温言安抚:“殷公子,我无意路过,却恰好救下了你,为何你对我如此排斥?我接你进王府,是因为你一个孤身男子,在外无依无靠,不甚安全。我好歹是寿王世子,可以给你一份仰仗,以后便没人敢欺负你。你放心,你对我有救命之恩,也就是寿王府的恩人,以后你在王府内随心尽意,无人敢对你置喙,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你不愿之事。”
殷介然眼神亮了一点,又很快暗下去。 “我不怕无依无靠,我就要无依无靠,在外一人逍遥自在地生活......”
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,扯过狄英的袖子,向她恳求:“狄小姐,你若真的想要报恩,就让我离开吧!我还是回原来的地方,继续过我的日子,那才是我想要的,好不好!”
狄英沉吟半晌,回答:“好,如果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,我会满足你。不过你原来的住处已经暴露,再住在那里恐怕不安全,明日我便命人前去为你寻找一处和原来一样依山傍水的宅子,到那时你便搬进去,过你原来的日子,如何?”
殷介然思考一会,点头答应。
“你不会骗我,对吧?”
狄英看着他的眼睛承诺
“我绝不骗你。”
第十五章 但梦勿醒
有新人进门的消息,刚传出来时衍清就知道了。
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。
那人就是在世子爷失踪那回救了她的人。 他恨恨地想,一定是个挟恩图报的,这才让世子爷不得不让他进门作为报答。
可是他心里又很清楚,再怎么挟恩,狄英也从不会做不情愿之事。
不!就是他巧言令色哄骗来的!
衍清捂住头,里面闷闷的。
等他终于抬起脸时,宽袖上沾了一点水痕。 他疑心门窗关得太严了,不然为什么自己的胸腔像要爆炸一样憋闷?
逃一般地冲出门,此刻他并不想去质问世子,可也没有闲逛的心情,衍清走走停停。
迷茫的脚步突然找到了目的地,他决心去会一会,看看是怎样的男子,能得世子垂怜。
黄昏之时,殷介然看着檀木桌上的奢华晚膳,珍馐美味在前,他却觉得难以下咽。
这几天,他并非别人以为的春风得意,相反,他只觉寝食难安。
世子答应为他另寻住处,可这几天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,府里也不见世子身影,他只怕自己又一次身陷囹圄,沦为笼中鸟、池中鱼。
狄英优哉游哉地回府,手里拎着食盒,里面装着她从妙香楼买来的荔枝煎。
听钱管家汇报,每天送进介然院中的膳食,总是原封不动地端出来。
轻叹一口气,她推开屋门。
殷介然本来躺在美人榻上,听见响动,立刻坐了起来。
他似乎是睡着了,眼神的惺忪还未消去,面容透着一丝茫然。
自从妹妹把她从殷介然家接走后,再见他时,他总以坚冷外壳示人,现在因刚醒来的缘故,流露出几分不设防的柔软,让狄英心里痒痒的。
轻咳一声,狄英将荔枝煎放在桌上,柔声对殷介然说:“这个很好吃,是你喜欢的酸甜味道,来尝尝吧?”
殷介然愣住,惊讶于狄英记得他的喜好,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她的好意时,狄英已经挑了一筷喂进他嘴里。
甜滋滋的,又很清爽。
他猛然把头扭了过去。
“不要这样。”
狄英嬉皮笑脸:“我想让你快点尝尝嘛!” 殷介然正色道:“世子,敢问你答应我的事情,办得如何了?”
在他预想中,狄英会推三阻四,寻找借口。 但狄英却轻松地说:“找得差不多了,合乎你要求的共四所,后日挨个带你去看。”
他愣住。
惊喜的感觉蹿过他的全身,他为自己之前对狄英的态度和揣测感到内疚。
他的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,虽然淡,狄英却瞧得很清楚。
殷介然主动敬了她一杯,狄英仰头喝下,也回敬他一杯。
他们终于恢复了之前相处的状态,开始说说笑笑起来。
衍清慢慢地,像游魂般走在府中的小路上。 好冷,怎么这么冷。
明明穿着暖和的袍子,他却感觉冷风直往身体里扎。
眼睛也好痛,他伸出手揉着,刚才看见的画面却始终刻在眼前。
世子笑得很开心,眼睛里充满了爱意与占有欲。
一如从前自己面前的她。
啊,现在就已经开始提从前了吗?他自嘲地笑笑。
全身的力气在推开院门的瞬间就耗尽了,他眼前一黑,不管不顾地倒下,仆人们慌乱地扶起他,嘈杂奔走着。
而他放任自己睡去。
第十六章 争锋相对
一早,狄英就带殷介然出门。
综合考量之后,殷介然选择住在橡林边,距离别处人家最远的一座房屋。
“我看不妥”,狄英摇摇头,“过于荒僻了,你一个男子居住,周围还是需有些人家才好,否则荒郊野外,若有歹人来袭,连呼救都无人知晓。”
殷介然沉吟,确实存在这样一个隐患。 狄英建议道:“我看不如住在檀溪,跟这里一样清静,周围只多了几户人家,我找人调查过了,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,这样你无需有太多安全上的担忧,可以踏实过日子。”
惊讶于狄英之细心周全,殷介然不由得看了她一眼。
狄英也正看着他。
殷介然连忙转头,点头答应:那…便如此吧。”
他又真心实意地看着狄英说:“多谢。” 狄英读懂他的眼神,摆摆手。
申弘一直在旁边陪同,无需交代,她自会把事办妥。
狄英礼貌地向殷介然告辞后,无甚留念地转身离开。
申弘追了出来,跟她咬耳朵。
“不是我说,世子,就这样了?”她不解,大费周章地把人弄来,又轻飘飘地放走了。
狄英只留给她一个微笑。
一天的时间,可以很短,也可以很漫长。 这取决于一个人在哪里做什么事。 今天对于狄英来说十分难捱。
因为今天是秋狝之后去国子监上学的第一日,早上她迟到了,所以没能对阳佟爱和秋仲离发飚,所以她打算下学后拦人算账。
可偏偏今天讲课的是孙老夫子,国子监资历最深但也最啰嗦的大儒生。
狄英叹气,已经拖了三刻钟了,到底什么时候结束!!!
正在神游等会要怎么给那两人好看的时候,孙夫子猝不及防地结束她的长篇大论。
狄英还未回过神来阳佟爱和秋仲离已经冲出课室了。
可恶!果然害怕我秋后算账吧?早知她们如此孬,今天就不恶狠狠地先用眼神杀人了!
狄英拔腿就要追,却被秋若行拦住去路。 “你干嘛?别挡路!”狄英不耐烦地就要拨开他。
秋若行却顺势抓住她的手。
“狄英……”他开口,耳朵却带着薄红,嗫嚅一阵,还是开了口,“听说秋猎你滚下山坡受伤了,现在已有月余,你的伤,可好透没有……”
秋公子难得关心别人,可某人却没功夫领情。
“早好了早好了,多谢多谢。”
她的目光锁定住那两人,嘴里胡乱答应着,并没空去留意秋少爷那涨红的脸,羞涩的眼。
手一甩,她又要跑。
秋若行不干了,扯住她的袖子。
“我好意关心你,狄英你不要不识好歹!” 这一打岔,阳佟爱和秋仲离的身影已经拐过墙角不见了。
得!今天罢了。
她转身,没好气地说:“明眼人都看出来我活蹦乱跳,怎么你就看不出来,还要揪着我问?”
秋若行大受打击:“你…你怎么不识好歹!对我这般无礼?寿王府的家教便是这样吗?”
狄英学着他的样子瘪嘴:“寿王府的家教咩咩咩……我好得很!不劳丞相府的人费心。”
秋若行见她软硬不吃,更加气急败坏了。 “你你你……听说最近你又纳了一名夫侍?正夫还未过门便已有两名夫侍,当真是风流成性!”
狄英回呛他:“你姐姐三名夫侍怎么不说她,正夫未过门就已三名夫侍,当真下流好色!”
秋若行被气得失言,正要还击之时,闻人澈走了过来。
“女子三夫四侍实属常事,秋公子应谨守男子之德,勿要妄言。”
秋若行怒极发笑:“你算什么?轮得到你来管教我?”
闻人澈脸上不见波澜:“我只是忍不住替英妹妹辩驳两句罢了。”
第十七章 你生晚了
秋若行反唇相讥:“你是她的什么人?需要你来替她讲话?真把自己当主夫了?”
面对如此直白辛辣的言语,闻人澈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脸红一阵白一阵,他只是转身看向狄英,眼神里带了一丝脆弱。
这个死男人!!!秋大少爷在心里怒吼,真会装啊!!!
他还欲开口,闻人澈已出声:“英妹妹,府中有事,已调马车离去,我无车可坐,急需回府,能否与你共乘一骑?”
没有想过秋若行和闻人澈这两个人会起争执,狄英呆呆地在旁边看戏,直到闻人澈转过身对她讲话,狄英才愣愣的像突然回过神一样,话听到一半时狄英想说那我给你包架马车,但等闻人澈话音落完后狄英已火急火燎地牵起他要送他走,同时也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。
她看了一眼秋若行,嘴里含糊道:“先走了。”
虽然她们刚才差点吵起来,但狄英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,哪天不吵才不正常,同时,离开时与在场的所有人告别,哪怕有不愉快,是狄英身为女人的风度!
不甘心地看着她们离去,秋若行气得握紧了拳,堂堂闻人府没有多的马车来接,只有狄傻子才会信!!想到狄英,他握紧的手不由得松了。行吧!好歹她和自己告辞了,姑且原谅她好了!
骏马奔驰在大街上,狄英一边驾马避开行人,一边关心起闻人澈:“澈哥哥,你有何急事需要回府,我能帮上忙吗?”
闻人澈收紧了搂住她的手臂,良久才出声:“英妹妹,上次你走后,我一直不得见你,你…是不是在故意躲我?”
狄英心虚地捏了捏缰绳,磕磕巴巴地回答:“没有,你不要多想,碰巧罢了。”
闻人澈的声音越来越低:“英妹妹,之前只因为我太过思念你了,你不要嫌弃我...”
他如此示弱,狄英也无法再装模作样了。 “那天你吓我一跳,你以后莫再那样就是了……”
闻人澈马上点头,亲昵地将头放在她肩膀上:“那我们还如从前那般!”
“吁......”狄英勒马。
下马后,狄英勾勾他的手,闻人澈马上抓住,两人如儿时一般拉着手晃起来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婉拒了闻人澈留下用饭的邀请,狄英利落上马离开。
回到房中,他立刻倒在床上,长舒一口气。 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褪下,他翻了个身,不停地回味刚才的点滴,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温。
有人推门而入。
“哥哥开心到现在吗?就因为英姐姐送你回来。”
他侧过头,看见弟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。 “不过,如果是我的话,应该会比你更开心”,他的面容还带着稚气,却浮现两分嘲讽的神情,看上去不太和谐。
“毕竟她从来没有送过我。”
闻人澈坐起身,没有回视他的眼神,只轻轻地抚了抚压皱的衣袖。
“你生晚了。”
第十八章 陛下召见
两月后。
今天无需去国子监,母亲也没有传书来交代自己什么事情,狄英决定带着衍清出门逛逛。
好一段时间了,衍清心情都不太好。问他怎么了,他也不说。
狄英于是常带他出来逛逛,多陪陪他。 衍清却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。
狄英忍不住发问:“你到底怎么……” 冤家路窄,话未说完她便迎面看见阳佟爱和秋仲离走过来,身后跟着些家丁。
她二人也同时瞧见了狄英。
秋仲离有些许慌乱,忍不住去看阳佟爱。 阳佟爱却颇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样子。 两拨人在路中间停了下来。
狄英率先发声:“这不是阳佟小姐和秋小姐吗,二位何行啊?该不会又是去哪个林子往树上射箭玩吧?”
她也知道两人的本意不过是要她出丑罢了,可这次若不追究,下一次也许就没那么多好运气只受个皮外伤了。
“你不是没死吗?瞎嚷嚷什么?”阳佟爱满脸不耐烦。
“你……”狄英气到失语,“我若死了,日日到你跟前索命,还有你出来闲逛的时候?”
“等你真死了再说吧!自己掉下去的,怪得着谁?”
“若不是你拿箭射我我能掉下去???” 狄英被阳佟爱的无耻气到肝疼,忍不住上前推她一把。
阳佟爱是不肯吃亏的主,立刻还手。 身后她的家丁们也一拥而上。
衍清在冲突刚开始时被狄英轻轻推到身后,他身为男子,也很有维护狄英的想法,但围观的群众一拥而上,瞧起了这稀罕的热闹,他反而被人潮越推越远。
俗话说双拳难敌四腿,但以狄英的身手对付一些武功平庸的家丁并不在话下,短短几个来回,她已冲破家丁们的围挡,撂下一片家丁,直直地冲向阳佟爱。
阳佟爱见她过来,咬紧了牙与她交手。 隔日,全城都传得沸沸扬扬,寿王之女与丞相之女在闹市互殴,丞相之女被揍得鼻青脸肿。
不出意外的,傍晚时分,狄英与阳佟爱被宣召入宫。
一起入宫,已顾不得冤家路窄的道理,两人对视,狄英的脸上带着些忐忑,阳佟爱青紫交加的脸上,带着些无措。
毕竟都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。
进殿,她们齐刷刷地呼万岁、拜倒,心惊胆战地等待陛下的发落。
龙椅上,皇帝终于开口:“你二人埋着头做什么,抬起脸来朕看看。”
两人俱皆抬起了脸看向皇上。
皇上年四十,去年刚过完大寿,正值盛年,面目清秀,欠缺了一点女子应有的硬朗,但眼角的细纹中和了长相上的柔软,为她的脸平添了几分威严与成熟。
端详了一会儿,她笑了:“爱儿,你被阿英打得很疼吧?”
阳佟爱的脸上浮现出羞愧,狠狠瞪了狄英一眼,支支吾吾的:“臣女不疼…臣女只是…她…”
狄英在心里憋笑,这话该怎么接,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落人下风也太丢脸了吧,看她都结巴成什么样了!
于是狄英大发慈悲,道:“启禀陛下,阳佟爱小姐虽面上看着伤痕累累,实际只是皮外伤,我等只是在玩闹,并未下重手。”
皇帝点点头,“你二人的母亲是我的左膀右臂,你们要团结友爱,以后像你们的母亲一样为朕分忧、为国效力。”
第十九章 他长大了
……
说教半晌,皇上好心放人:“既然你们都已知错,日后再勿犯了,今天就先到这里吧。阿英,你留一下。”
听闻此言,阳佟爱向狄英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。
狄英连忙答应,心中却很是忐忑。 待阳佟爱告退后,皇上亲切开口:“好女儿,朕听闻你以一挑十,远胜小爱,居然还毫发无伤,果然是虎母无犬女!”
狄英羞涩道:“皇上抬爱,臣女不胜感激,臣女保证以后不再有此类事件……”
皇上摆摆手,打断她:“你母久在外,为朕卫国,又是朕的亲姐姐,朕替姐姐管下孩子也是应当的。你母可经常写信给你?”
狄英摸摸头:“母亲每月写一封信来,叮嘱我听陛下的话,还有照顾好妹妹。”
皇上点点头,又问:“上次你母召你去营地,所为何事?”
狄英紧了紧心,答道:“因母亲一年未归家,又抽不开身回来,故叫臣女前去,一解思乡之情。”
“你妹妹怎么没跟着去?”
“路途奔波,沅儿年幼,母亲不欲其受累,故只叫臣女一人前往。”
“嗯…”稍作沉吟,皇上接着追问:“你此去边疆,感受如何啊?”
狄英正色答道:“将士们刻苦训练,严谨把关,满怀爱国之心,每日晨起必先朝盛京方向磕头礼拜,环境艰苦不失报国之志,远在边疆仍怀爱君之心也。”
皇上满意点头。
……
天色已黑,狄英才从宫中出来。
不期然刚出宫门,就碰见了闻人宇。 狄英刚想走为上策,闻人宇已经在叫她:“英姐姐!”
狄英轻咳一声,又想到这么晚了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,于是走向他。
“怎么你一个人,伴读书童何在?” “我想一个人逛逛,书童被我遣回府了。” 不赞成地摇摇头,狄英拿出姐姐的架子,“身为闻人府的公子,天黑应好好待在家才是,瞎晃什么?逛够没有,逛够我送你回去。”
闻人宇顺从点头,倒是让狄英有点意外,还以为这个颇有反骨的小子没那么听话。
于是二人朝着城门马厩走去,进宫前狄英将马栓在了那里。
一路上,狄英还在品琢与皇上的对话,并未再与闻人宇言语,他也没有叽叽喳喳地说话,倒是很安静。
解开马的缰绳,狄英立在一边,等着闻人宇先上马,顺便打量起了他。
相较儿时,他的个子拔高不少,身材清瘦,脸颊倒还是嘟嘟的,嘴唇红润,眼下却带丝青色。
这小子的脸好像常年都是如此啊,狄英回忆到,特别是他抬眼看人,露出下三白的时候,总给人一种阴侧侧的感觉。
这么想着的时候,闻人宇原本稳当上马的身形,突然一晃。
狄英的身体在她意识到之前已经行动了,她发现自己已将从马上坠下来的闻人宇稳稳地抱在怀里。
四目相对,她与闻人宇之间,从未如此近地接触过。
这时,她发现,闻人宇这小子,仿佛已经不能再用小子来称呼了。
他长大了。
第二十章 意乱情迷
回过神后,狄英连忙将闻人宇放下。 轻声责备道:“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马都上不好?”
闻人宇笑嘻嘻地说:“一想到将要和世子姐姐共乘一骑,我心驰神往,因此脚没踩稳。”
狄英无语,这小子从小就性情古怪,前一秒还在笑嘻嘻,后一秒就翻脸;前一秒一脸阴沉,后一秒又能笑得灿烂。
将闻人宇扶上马后,狄英也上马,确定他已坐好后,一打缰绳,马跑了起来。
送他到家,闻人府早已掌灯,跳跃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。冬季已至,傍晚骑马出门时狄英并未觉得冷,但现在,她搓了搓手,手指被吹得有些红了。
闻人宇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,一边把她往府里带,一边说:“英姐姐,天气寒凉,你烤烤火再走,我叫人备马车送你回去,骑马容易受风寒。”
如此也好,狄英满意地点点头,这小老弟还挺会来事的。
一进闻人府,狄英早已是轻车熟路,未加思索的,她就往闻人车的听竹斋迈去。
闻人宇沉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:“英姐姐,你走错了,应当是去我的松墨轩才对。”
略有些尴尬地停住脚步,狄英道:“哈哈,忘了。你哥哥近日如何?”
“他不在。”
干脆地丢下这句话,闻人宇只留给狄英一个背影,自顾自地走了。
狄英摸摸鼻子。
松墨轩的火炉到了冬季总是彻夜燃烧的,府内的仆人对狄英向来是熟悉的,殷勤地服侍着。
温暖的会客厅内,手边就是热茶,背靠兽皮,一天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以放松,狄英已经舒服地昏昏欲睡了。
她清醒了一下,感觉到自己脸上有微凉濡湿的触感。
她看着闻人宇近在咫尺的脸,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。
“你在干什么…”
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闻人宇遣退了下人,现在屋内静悄悄的。
闻人宇低声道:“我倾慕你已久,姐姐。可你总是和哥哥在一起,你能否只陪着我呢?”
此时狄英已不知道自己是该对哪句话感到讶异,是他真情的告白,还是他任性的要求。
见她没反应,闻人宇胆子又大了几分,他慢慢凑近自己日思夜想的唇。
嘴唇相贴,是意料之中的柔软馨香。 他在心里喟叹,更深地含住她的唇吸吮。 因他的吻,狄英也变得意乱情迷起来。 不停接吻的两个人,好像沙漠中喝水的小动物。
门被推开,闻人澈站在中间,表情很单薄。 狄英好像突然醒来一般,猛地将闻人宇推开。
得之不易的亲密骤然被打断,闻人宇的脸立即阴沉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闻人澈向着狄英的方向踱步而去。 “听闻世子造访,想必是来找我。久候不至,故来此探寻一番。”
“你打扰到我们了。”再开口,闻人宇的语气,彰显了他的极致不虞。
闻人澈未再回答,他只专注地看着狄英。 她的嘴唇红艳得刺目,比平时丰厚些,一看就是经过一番激吻,眼睛也水润润的,比起平常凭添几分妩媚。
从未见过狄英这幅模样,他只觉得胸旁酸胀得不能自已。
第二十一章 床第之欢
被闻人澈撞见自己在和他弟弟接吻,起初狄英并未觉得有什么。
但很快她变得心虚起来。
这小孩虽说现在长大了,可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,虽说是他主动在先,可自己也没拒绝。这是不是有点禽兽?
不能容忍自己的光辉形象沾有污点,狄英清清嗓子,准备挽一下尊。
但闻人澈仿佛不愿使她在松墨轩再停留哪怕一秒钟,还未等她开口,就大力地拉她出门。
走了几步,却没走动。
只怕是阿英生气了,他回头望去,却看见弟弟拽住了狄英的另一只手,眼神像箭一样射来。
“她是我的客人,你凭什么拉她走!” 闻人澈顿了顿,“她应当是来找我的,不是吗?”
闻人宇反唇相讥:“府里只有哥哥一人不成?只能来找你,不能找别人?”
“阿英找你做甚?定是你纠缠她!” 被夹在两人中间(物理意义上),狄英只想捂住耳朵大喊你们不要再吵了啦!
兄弟两个,干嘛争锋相对呢?
两边都抽回手,她抱臂道:“我出宫时碰到阿宇,骑马送他归府。因天寒手冻,阿宇邀我入府休憩一下再走,对不住澈哥哥,这次确实不是来找你的。”
听她此言,闻人澈眼里本来因愤怒和激动而闪烁的光渐渐消失了。
见他此景,狄英马上道:“但也有事想见你,额,闻人宇说你不在!”
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,瞥了一眼闻人宇后,他说:“今日整日我都在府里。”
狄英疑惑地看向闻人宇,他却很坦荡地回视她。
不在这种细节上较真,目前狄英只想脱离这个带些尴尬的地方,她以手握拳,轻咳两声:“天晚了,我该告辞了。”
闻人宇马上说:“马车已备好了,只等你出发。”
悄悄看了一眼闻人澈,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,她放下心来,转身离去。
狄英走后,闻人澈仍良久伫立在原地。 闻人宇毫不客气:“回吧,我要就寝了。” 闻人澈冷冷地打量他,仿佛刚刚认识他一样。
半晌,才说:“你倒有好手段。” 闻人宇笑笑,并不搭理他,径直走开了。 回府后,狄英依然难掩内心的懊恼。 怎么就没有抵挡住诱惑呢,还被闻人澈撞见了。
在本朝,兄弟共侍一妻的情况,是不被上流阶层所提倡的,因为这样乱了伦理。
若是以后与闻人澈完婚,这也…… 她挠挠头,觉得有些烦心。
算了,不想了,该休息了,找衍清去。 到了衍清的房间,他已然睡下了。 花了一刻钟沐浴更衣后,狄英也轻轻地掀开被子进了被窝。
不欲扰他安眠,狄英转过身去酝酿睡意。 睡意汹涌,她感觉到背后贴来怀抱。 她迷迷糊糊地说:“衍清…你醒了…” 衍清并未回复,只是沉默地抱着她,而手缓缓在她身上游走。
漂浮在海洋的人被慢慢捞起。
呼吸急促,狄英转向他,抓住他的手制止。 衍清却不管不顾地亲了上来。
两唇相接,是记忆中的柔软。
耳鬓厮磨,是最熟悉的温度。
热切的,狄英脱掉他的衣服,吻向下落,掉在他光洁的前胸和嫣红的小豆上。
衍清喘息着,迫不及待地抱住狄英翻转位置,牢牢掌着她的肩膀,嘴唇凑向她的乳。
酥麻、湿润、轻痒的感觉从乳房尖尖传来,狄英仰头,按捺不住轻吟。
他灵巧的舌头上下卷动,舔得乳头湿浸浸的,时而又重重地咬着乳肉,像是要将它吞下。
腿间已经足够湿润,于是狄英向衍清示意。 衍清调整好姿势,慢慢将自己涌入她的深处。
床微微地晃动,有如欲望之海的浪涛阵阵拍向岸边……
第二十二章 心惊肉跳
一夜欢娱,清晨,狄英慵懒醒来。 衍清还在沉睡。
狄英亲亲他的侧脸。
衍清许久不曾和自己这般亲近了,应当是之前殷介然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芥蒂。现在两人一如既往,狄英很是开心。
想等到衍清苏醒后一起用早饭,这时忽然有仆人来报:“大小姐,皇上召你入宫,太子的人在外面等你!”
狄英陡然清醒,一面穿衣,一面问到:“又找我?所为何事!”
仆人答:“不知,朱确在府外等着您。” 三下五除二,狄英已将自己拾掇好,匆匆走至府门。
穆询的心腹朱确在马车前等候。
狄英钻进马车后,朱确低声又快速地告知她目前的情况:“四日前,殿下和您、您妹妹以及齐勉小姐在云线楼小聚,将将结束之时碰上了张翰林和她的内人,太子殿下免去张翰林行礼,且与您等一路同行直至云线楼外,皇上现在正在问责此事,殿下已入宫了,皇上召您过去。”
狄英摸摸下巴,“莫不是陛下怪罪我们乱了礼数?可这实乃小事,何至于大动干戈?”
“非也非也!”朱确急得上火,“陛下是担心殿下与翰林院的人结党!世子殿下此去御前,要将此事好好澄清一番!这事也关乎到殿下自己!”
……
一路疾走,到了正德殿,皇上正在大发雷霆:“注意礼节?你还知道礼节?身为太子,和朕的翰林来往接触,到底是何居心!”
穆询的声音已带了浓重的哭腔:“陛下!儿臣发誓!若有异心,儿臣不得好死!你信儿臣一回吧!”
陛下还欲发怒,听见狄英求见,略微收了点火气。
狄英重重叩首:“拜见陛下。”
皇上冷哼一声:“你来得正好,说说吧,当日的情况。”
狄英低头,努力组织语言:“当日,臣等在云线楼内小饮,出门之时恰逢张翰林和夫路过,张翰林已身怀六甲,其夫搀扶,行走已有不便。太子殿下宽厚,免其行礼,并慰问一番。走出楼外后,我等向东,张翰林向西,就此别过。此事乃事情全貌,望陛下明察!”
皇上的视线略略低垂,再抬眼,神色已平静不少:“穆询,朕问你,此前你和张翰林可有接触?”
穆询将头又磕了磕:“绝对不曾!儿臣此前从不认识张翰林,是张翰林认出儿臣在先!”
皇上又看向狄英,狄英也马上说道:“臣此前也从未知道张翰林这么一个人,是张翰林认出我等,先出声问候,太子殿下才免礼的。”
大殿之上一片寂静。
狄英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,还有穆询抑制不住的喘息。
半晌,皇上拂袖而去:“朕知道了,你二人且下去,下不为例。”
如释重负般,狄英松了口气,慢慢地站了起来。
穆询也颤颤地,用手支撑着起身。 腿已经完全麻了。
狄英前去扶她,穆询的额上,血痕已磕出来了。
第二十三章 宾客盈门
四下无人,穆询的膝已跪麻了,狄英扶着她,慢慢往外走去。
睫毛湿润,穆询的脸上,呈现出一种空白的表情。
狄英也不知如何开口。
一直以来,她们这群人总是随心所欲。 没有想过,简单的行为,也能有别样的含义。
同为宗室成员,太子与她们一同长大,又是表姐妹,故而交好。
狄英默默地想,可是我们都是亲王派的人。 太子与亲王派的人交好,皇上并不会说什么。可是如果太子同时与文臣派的人接触,皇上便会开始猜忌……
狄英叹了口气,那天真的只是因为见那翰林怀有身孕又一表人才,才与她交谈了几句,谁会知道这样一件小事会让皇上如此得不快。鲘续zнàńɡ擳噈至リ:xsyush uwu.c om
酒足饭饱,谁会想那么多呢?
“阿英,我们大了,做事要愈发谨慎了。”穆询的声音很低。
狄英静默,想到穆询年后就满二十,要行立人礼、迎正夫了。
两人对视,眼里都带了几分苦涩。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初二,太子的生辰。 按例,这天,所有未婚适龄男子都会被邀请前往女子的立人礼,兼之在场的还有女子的亲朋好友,所以,一场立人礼,不仅是对女子成人的宣告,也是未婚男女间互相来往交际的重要场合。
狄英起了个大早,仔细打扮,这种时候可不能给寿王府丢脸。着装完毕,出门前她拐去狄沅的院子,看看妹妹收拾得如何了。
不出意外的,院里静悄悄的,狄沅还在沉睡。
狄英一脚踢醒妹妹,嘱咐她别迟到后,潇洒出门了。
来到太子府,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,狄英边走边打量着。
府内外张灯结彩,隆重奢华。
宾客们摩肩接踵,佩金带紫。
狄英刚进门,秋若行就看见了(不若说他一直在等着狄英出现)。
她着一身淡蓝梨花袍,头发全部挽了起来,其中插了一根莹透的雪梅簪。
容颜俊丽,仪态飒爽,最是盛京一流的女儿。
狄英站在梅树下,细细观赏。
这是全城最繁茂的梅花。
秋若行看得痴了。
真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棵树,就算只得她片刻驻足观望,也足够了。
不不不,秋若行摇摇头。
谁要当棵树?我该当的,是她的正夫! 秋少爷点点头,像为自己注入勇气一般。 他想去找狄英,梅树下却不见良人踪影。第二十四章 翩翩公子
狄英正在赏梅,听见有人叫她。
她回头一看,是闻人澈站在墙角旁,远远地看着她。
不疑有他,狄英好奇地走了过去。 “澈哥哥,你站在这里做甚,怎么不去坐在男眷那边?”
闻人澈却不由分说,牵起她就想往人少的地方走。
可是他对太子府又不甚熟悉,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。
看不下去的狄英,将他带到了仆人们住的偏房。
仆人们俱在忙碌,偏房此刻一人也无。 狄英立在门前,不解地问道:“澈哥哥,你怎么了?”
闻人澈张张嘴,突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 他想说的有很多。
为什么你和我弟弟在亲吻;
两小无猜的明明是我们;
你的心里,到底有没有我存在;
还要等多久,我才能与你成婚?
……
最终他只是说:“昨日,母亲叫我在太子殿下的立人礼上,多相看相看其他女子...她说你我无缘。”
他急切起来,语气也变得激动:“这是什么意思?英妹妹,难道你已心属他人?”
闻人澈紧张地盯着狄英,生怕她说一个是字。
狄英心中明了。
闻人大人嗅觉敏锐,之前还期盼着两家强强联合,但知道了陛下责罚太子之后,明白了彼此之间再无联姻可能,因此叫儿子另寻她人。
她叹了口气,细细地向他讲述原因。 闻人澈瞪大了眼睛。
他好像魂儿被抽走一般,眼前一黑,倒向狄英。
尚从懵懂之时,他就已决心,此生与她相守。
他对狄英的爱幼时便已萌芽,早已情根深种。
如今告诉他,因为门第这种外界因素,他们之间绝无可能。
闻人澈只觉得疼痛,心里好像已经一片血肉模糊。
狄英扶住他,知他是急火攻心,拿袖子为他扇着风。
片刻后,闻人澈恢复了端庄自持的状态。 他沉默不语,眼神却直直望向狄英。 不忍看他此态,狄英尝试安慰他:“并非毫无转机,我若成婚,最早也是三年后,这期间陛下的想法也许会变。这期间你若另有心仪之人,我绝不误你。”
他仍未言语,眼神却更加哀怨。
狄英还欲再言,听见金钟响声,这是在提醒宾客入席了。
闻人澈直直地走了,狄英叹了口气,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到了礼厅,人也坐得差不多了,狄英张望着,看看自己该坐在哪里。
齐游本心不在焉地听着表妹齐勉自认苦口婆心的规劝:“表哥,你不能用完饭后就离开,这于理不合,况且这是太子的立人礼,你才回盛京,应多交际,就不说小姐了,哪怕结识些公子也是好的,你……”
她看见表哥慢慢睁大双眼,原本散漫的神情逐渐散去。
她惊讶:“你怎么了?”
齐游指着一人问她:“那是谁…” 齐勉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,是正在东张西望的狄英。
毫不犹豫,齐勉招手道:“英姐姐!这里!”
狄英听见有人喊自己,发现是齐勉,旁边还站着个翩翩公子。
她走了过去,齐勉热情地介绍着:“英姐姐,这是我的表哥齐游,刚从家里来盛京,在我府中小住……他刚刚问你呢!”
狄英笑了,和善地打量他。
此人着一身紫色华袍,头发全扎,插着一支简朴的木簪。
脸部线条分明,眉眼中透着刚毅,倒是与一般男子不同。
狄英主动向他行礼:“幸会。”
这男子倒无丝毫扭捏,大方还礼,并无一丝人生地不熟的窘态。
狄英多了丝赞许的神情。
齐勉为表哥安排好位置后,拉着狄英去女子那边入座。
仆人们鱼贯而入,为宾客献上佳肴、倒上美酒。
齐勉与狄英闲聊着,提到上次陛下传唤太子和狄英入宫之事。
齐勉不解地说:“那天我和狄沅也在,怎么陛下不传我们?”她做了个鬼脸:“不传也好,不然我怕是要吓死了。”
狄英分析说:“杀鸡儆猴,可能一只鸡就够了。三人之中我最年长,陛下应该是出于这个考虑吧……”
还未谈完,她们听见司仪官通报:“太子到!”
第二十五章 封于祭南
宾客屏息,礼花齐放,太子着锦绣华袍,踏着一地红碎走进,直至主位。
她虽年轻,气质却显雍容,已有国主风范。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。
齐勉也和狄英交头接耳:“英姐姐,你说穆询姐姐今日会不会公布太子夫的人选?”
狄英摇头:“这个不清楚,阿询从未与我说过她有无心仪之人。”
齐勉觉得无趣:“不知花落谁家。” 穆询抬手,周围议论之声渐止。
她朗声道:“恕我来迟,欢迎各位来参加我的立人礼,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。”
话音落下,喜乐齐奏,这场盛宴正式开始。 穆询高坐主位之上,面露笑意,心里却些许苦涩。
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儿来说,立人礼是纯粹开心的事,可作为皇室之人,长大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。
举行了立人礼的太子和尚且年幼的太子,在陛下眼里是很不一样的。
她思忖着,母亲会怎样安排自己。 狄英若有所思地看着穆询沉思的脸,转头想和齐勉说说话,却遥遥地和齐勉那位表哥对视上了。
被她发现了自己在看她,齐游却很坦然,举起酒杯,向她示意。
此男子真乃……狄英笑了,也举起酒杯与他在空中一碰。
闻人澈与齐游同坐一桌,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。
佳肴美酒在前,他本就味同嚼蜡,如今又看见狄英与此男子互动。
耳边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呼吸,一下一下逐渐加重。
不行,他摇摇头,逼迫自己镇静下来,不让自己破裂开。
冷静片刻后,他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,悄悄离开了太子府。
宴席举行到高潮,有人喝酒,有人畅聊,听取欢笑一片。
齐勉已喝醉了,搂着穆询的胳膊,带着哭腔:“询姐姐,以后你成了婚,不会就不理妹妹们了吧?整天夫婿孩子热炕头的......”狄英哈哈大笑,穆询则一边瞪着狄英,一边宽慰醉鬼。
“圣旨到!”一位御侍手捧明黄卷轴,缓步迈入热闹无比的太子府。
时空好似静止了一瞬,刹那后,所有人都跪在地上。
穆询的身体微微颤抖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昭曰:兹有吾女,志善厚德。一朝立人,吾心甚慰。封于祭南,无信不朝。钦此!”
穆询茫然地抬起头,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。 狄英与齐勉对视一眼。
齐勉有些不解,这才几个字就说完了?虽说姨母是九五至尊,可今天毕竟是询姐姐的立人礼,母亲的发言,怎可如此简短?
狄英在想,祭南是个中规中矩之地,既不偏凉,也不繁盛。离盛京倒还近,可也要快马加鞭三日才可到。虽说太子成年便要离京,但本朝也有过先例,因母女感情深厚,皇上不忍离别,太子仍旧在太子府居住……
御侍读完圣旨后,见穆询没有接旨的意思,笑眯眯地扶起她,柔声说道:“太子爷,万岁给您放宽了期限,五日内离京即可。”
穆询嘴唇微微颤抖:“臣接旨。” 话音落下,众人开始道着恭喜,鱼贯而来,向穆询敬酒,穆询起初脸上挤着笑容,后来仿佛真开心一般,放肆大笑,豪迈喝酒。只有狄英知道此时她心里有多难过,因为她不止一次地袒露过想要留在盛京,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。
狄英叹了口气,询姐姐去了祭南之后,会怎样呢?
但有一天,询姐姐会重新回来,因为她是太子。
而自己的未来,又会是怎样呢?
第二十六章 定下终身
三年后。
时光荏苒,今年冬月,轮到狄英办立人礼了。
自穆询离京已有三年,这三年里,她们往来书信可谓频繁。有时,她也会偷偷跑去祭南,与穆询一聚。
这三年里,狄英呼朋唤友的次数少了很多,当她在王府时,最常做的,就是在树上发呆,或者在书房苦读。
这个消息汇报到寿王那里时,她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。
狄英迈着轻快的步伐,本月第八次拜访福王府。
齐勉无语:“英姐姐,我见你见得都有些烦了……”。她扭头吩咐仆人:“以后寿王世子来时,若无必要,不必再通报我。”
狄英:“……行吧,我找令表哥去了。” 齐勉:“不然呢!我已记不起上一次你为我而来是什么时候了!死女人!”
狄英无暇顾她,只留给她一个背影:“废话少说!”
刚进门,便有一支箭破空而来,直指眉心。 狄英一把抓下,看清箭头之后忍俊不禁。 她朗声说道:“既存心暗算我,怎么将箭矢去掉,又包上锦布?”
齐游笑嘻嘻地从廊柱后现身,“今日小考,你得甲等。”
狄英走至他身边,牢牢握住他的手,“若为末等,你待如何?”
齐游假装叹气:“那也只能舍身取义了。” 两个人笑着扭打作一团。
闹够后,她们依偎在一起。
抚摸着他的肩头,狄英说:“昨日家母回信,同意你我成婚,令堂意下如何?”
齐游答道:“我母亲也是同意的。” “太好了!”狄英高兴地抱他,“我终于可以迎你进门!”
又想了想,狄英正色说:“下月立人礼,我要宣布我们成婚的消息!”
齐游难得羞赧:“怕是有些高调吧?” 狄英亲亲他:“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你是本世子的正夫。”
冬月十五如期而至,寿王因长女大婚,皇上恩准回京五日。母亲来信,说她能赶上午宴,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。
只有衍清不是很开心。
狄英知他所想,向他保证道:“齐游是宽厚之人,你不必担心他对你有所刁难。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会护着你。”
衍清点点头,继续为她梳妆。
他细细端详镜里的狄英,三年过去,狄英脱去几分稚气青涩,轮廓鲜明了起来,眼睛炯炯有神,
较之从前,更加光芒四射。
他在心里叹口气,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,要和其他男子共享世子。
他看见狄英掩饰不住的兴奋、期待,又觉得只要她开心,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。
终于梳洗好了,不等照镜,狄英就出了院子,指挥起上下装饰、忙活的仆人,到处给点意见。
宾客陆续到了,狄英站在宴厅门口迎接、谈笑。
刚将姑母一家送至落座,狄英回到门口,与迈过门槛的闻人澈打了个照面。
狄英一愣,自从太子立人礼之后她与闻人澈就再未见过面,凡是她俩可能碰面的场合闻人澈都一概不去,就连坐车出门闻人澈也紧闭车帘。
她感到意外,闻人澈愿意参加立人礼。 “澈哥哥...你来了...”
闻人澈温言:“英妹妹,我们一同长大,有如此情分,我不愿缺席你的重要之日。”
狄英只觉眼睛酸酸的,感动之情甚笃。 闻人澈又正色说道:“英妹妹,此来我还有一事需同你讲,但此事重大,关乎你我,需要避人耳目。”
不来就算了,一来就有重磅消息。 狄英未有怠慢,将他带到偏厅。
“此处不行,隔墙有耳,须得一个绝密之地。”
“这里离你院中较近,我看不若去那,总之此事绝对不能令他人知晓。”
心中不解,但狄英也不疑有他,闻人大人为朝中重臣,应该是闻人澈从她那里知晓了什么机密信息。
走进院中,狄英关好院门,确认四下无人后,问道:“澈哥哥,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,让你如此谨慎?”
闻人澈说:“听闻你要与齐家公子完婚?” 狄英:“对,你怎么知道……不是,你怎么答非所问?”
闻人澈:“为何是他?”
狄英:“……你要说的就是这个?” 闻人澈逼近,“他凭什么?”
狄英有些烦躁,也有一点恼怒:“你骗我来,就为了说这个?我走了。”
未闻闻人澈争辩,却听见落地之响。 已走出几步的狄英回头一看,闻人澈倒在地上。
急忙去扶他,狄英很是焦躁,为什么今天闻人澈要来找不痛快?
“水…水…我好渴...渴死了…” 狄英左右为难,大好的日子,客人们都在外面,抱他出去要闹好多是非!可澈哥哥要是有什么急症…
“水…水…”
还是先让他喝到水要紧,狄英心里有了主意。
她将闻人澈抱进自己房间,让他躺在床上,倒水喂他。
可此时他又脸色苍白,唇齿紧闭。 怎么也喂不进水,无奈,狄英只能作罢。 口中干渴,她顺势一饮而尽。
她起身,打算叫人找大夫为闻人澈诊治。 这算什么事?狄英纳闷,要不是她熟知澈哥哥为人,还会以为他在装晕。
走至门口,还未跨过门槛,狄英觉得两眼发黑,天旋地转之间,她扶着门框倒了下去。
“世子…世子...狄英小姐...狄英小姐…”
听见申弘的声音,狄英逐渐清醒过来。 恍眼间她看见了母亲。
“阿娘!狄英兴奋地喊。
只是,母亲的脸色却看起来很不好...身后还有乌泱泱的一堆人。
发生何事?惊觉自己躺在床上,狄英试图起身下床。
轻掀被子,狄英从未如此震惊过。 被下自己的身体白花花的,不着寸缕。 狄英还未缓过神来,视线无意识左转,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。
她的身旁,躺着同样未穿衣物的闻人澈,以及,闻人宇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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